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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阴阳先生张山(1)(1 / 1)

 第43章 阴阳先生张山(1) 庄头官道旁的大柳树下站着、蹲着一群人,没有人打伞,也没有人披蓑衣,都在等着看张山给人算卦。

这条官道曾是旧时驿路,官家驿马、驿车也曾川流不息络绎不绝。随着时代的变迁,驿路弃用,但依然是人来人往不断。

张山身边围着的一群人都是张山庄上的,他们对在外面一待就是七八年混成了阴阳先生的张山半信半疑,不知道这小子有多深的道行。站累了、蹲麻了,就走来走去活动活动腿脚。来来去去的人竟然没有一个路人到张山的卦摊前来,一群人心里有些着急,不知道有没有机会看到张山的神算。但张山倒显得不急不躁的,坐在小马扎上一边跟大伙说着话,一边透过黑眼镜仔细地观察着路人。

雾喽毛雨儿雨滴小得几乎感觉不到,时间长了才感到头发上、眉毛上有小小的水珠,衣服潮洇的。这时,大伙儿看见一个人胳肢窝里夹把雨伞匆匆赶路,脖子脸湿漉漉的,不知是汗水还是雨水。当他大步流星经过张山的卦摊还没走几步远,张山竟站起来大大方方地喊了一声“王大哥!”那人一愣,站住脚满脸疑惑:“你是……”张山笑笑说:“王大哥,你不认识我,我可认识你。不光认识你,还知道你慌手忙脚地弄啥去。”

“那你说我去弄啥?”

张山轻轻一笑,开始卖关子了。他说:“我在江湖上也算跑了几年,略懂阴阳八卦、麻衣神相,虽然不能说是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但小来小去的还是不会走眼的。大老远我就看见你走路小跑似的,已经给你算明白了你有急事。我要是说得不对,那你就砸了我的卦摊再骂我三声混蛋,我对你搭躬赔罪;要是我说得对,你就说一声对,略收卦资,也算是今儿个给我开个张,咋样?”

那人听他口若悬河,觉得颇有来头,走回来抹把脸上的水说:“那好,你说吧。要是你能说出来我去干啥,我便求卦。”张山闭上眼,右手的拇指掐着小指、食指、中指、无名指,嘴里念念有词,看热闹的和过路人都紧张地看着张山。张山睁开眼,吐口气说:“王大哥,你是忙着去为家里的病人抓药去的,对不对?我还知道,恁家的病人是一位妇女。”

众人听他说完回头看那路人,那人竟信服得连连点头。“对!对!对!你先生真是神了!那就为俺家病人算一卦吧,看看能不能过了这一关口?”张山说:“你还是先去取药吧!回头我再告诉你,保你满意。”那人听张山这样一说,干脆说:“先生,我不拿药了,就求你一卦。你刚才说的啥都对,比俺家里人知道的都详细,你先生给一卦,病人准好!”

张山推辞再三,还是给那人算了一卦,并让他赶紧去抓药,配合药剂病人好得更快,然后分文不取地让那人走了。

看热闹的一群人大惑不解,张山不认识那个人,那个人不可能是他的托儿,他咋连人家姓啥、家中啥人有病都知道?看来,张山这小子是真的有点邪抹儿(抹儿:本事,能力。)!

张山,中等身个,瘦瘦的,有些尖嘴猴腮。虽然他卖香油的爹向私塾先生送了束修,《百家姓》《千字文》还是念得半通不通,更别说四书、五经了。张山不光书读得不好,还懒得皮儿疼。到十八岁时,还是个横草不捏竖草不拿,锅淤了不掀掀锅拍,油瓶倒了都不愿意伸手扶一下的懒蛋。家里就靠他爹推磨遛乡卖香油,来填家里鼻子下的三张嘴。

一天,太阳都三杆子高了,张山还腚撅得屋山头似的在床上睡得胡天黑地的梦周公,口水流了半个枕头。赶着毛驴推芝麻累得满头大汗的张山他爹一个大步冲进里间,掀起破被张口就骂:“小山,没闻着满屋子的煳味吗?太阳晒煳腚了知道不?你要还是个人,就不蒸馒头争口气,到外面混个人模狗样的回来给亲戚邻居们看看!混不成个人死在外面我也眼不见心不烦!”

张山翻身起来,一赌气饭也没吃就跑了。不过他跑得并不远,只跑到五里外黄河滩头的龙王庙,跟龙王爷和他的虾兵蟹将们分享香火去了。还没分享两天,他爹就拎着磨棍赶了过来,又是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大骂一通。从此,在黄河故道上再也看不到张山的影子了。

时间不紧不慢地过了八年,张山他爹头发花白了,腰也弯了。这八年张山他爹的日子并不好过,老伴儿动不动就擤鼻涕抹眼泪地和他吵。沙碱是地,好歹是儿。在这个兵荒马乱的世道,儿子一走八年音讯皆无,搁谁身上都够受的。

八年了,除了爹娘念念不忘,庄上的人对张山这个人似乎已渐渐淡忘了。就在这个时候,张山回来了。这时的张山已不是当初被他爹赶跑时的愣头小子了。这时的张山胖了一些,上唇留了一抹小胡子,竹布长衫,黑呢硬壳礼帽,带一副黑黑的、圆圆的眼镜,手里握一根竹节手杖。不过,人们从他肩上的马褡子和竹节手杖上挂的布幡,还是看出来了,张山成了个阴阳先生。庄上的人毕竟是看着他光腚长大的,个个撇嘴,人人摇头,“啥?打卦算命看风水的?屁!瞎蒙人,哄饭吃罢了。”

张山他爹对这个儿子太失望了,原本让他好好念书是想来个磨盘翻身,孬好混个一官半职的来光宗耀祖,不再吃庄户饭。想不到这小子狗屎糊不上墙!也怪祖坟上没长这棵蒿,在外面晃了七八年没弄成别的,竟弄了个三流风水四流批的阴阳先生。其实他爹应该庆幸,他还没混到一流巫二流娼三流大神四流梆的不能入祖坟的下九流中去就算对得起他了。

对于打卦、算命的,故道人一方面是推崇,他们推崇的是刘备身边的诸葛亮、李世民身边的徐茂功及朱元璋的军师刘伯温这些被说书人神话了的人物。在他们眼里这都是些前知八百年后知八百年的活神仙,主公求策问计时总是掐指一算,计上心头,为他们的东家打下江山立了汗马功劳。那诸葛亮竟还能禳星续命,真是神仙一样的人物。另一方面,这一行当在故道生活中又不受人尊重,人们认为这行当纯属瞎胡闹,是靠上下嘴皮子哄饭吃的,天上哪有那么多神仙下凡来给人指点迷津的?

但张山在庄头柳树下给王姓过路人的一卦,动摇了大家对张山的看法。小鸡不尿尿,各有各的道。这孩子原先在家时懒得四个棒儿撑着,看这,他还真是在哪座仙山遇到仙师得了道了。

乡下人的传言历来都比小鸟的翅膀飞得快,没多长时间,黄河滩上几乎都知道张山是活神仙了。上门求卦的天天拥门,有时连财主、教书先生也上门求一卦,还有人家趁天黑请他帮忙看看宅子,看完阳宅看阴宅。张山看完后,会说,哪里看着很平,实际上是有些洼,易聚阴气,要攉(攉:音huo,把堆在一起的东西铲起来掀到一边去。)车子土垫起来;要在哪里埋块青石板,以充泰山石敢当……看宅子的人家一般都这样,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以免和自家有过节的人知道风水先生说的啥后或堵或疏,破了自家的风水,只能趁天黑请先生。

原来,张山当年被他爹轰出家门后,也曾想和说评书的赵江海一样混世界,可他没有赵江海和那小地主的那种机缘。百无聊赖的他在饥一口饱一口地混日子时,碰到了一个戴破瓜皮帽的算命老头,张山便跟了他半年多的时间。在接触中,算命老头感觉到这小子和他是一路人,就慢慢地把自己闯荡江湖数十年的算命秘诀悉心传授给了他:

“……爹娘来问孩子,是希望孩子能大富大贵;孩子来问爹娘,肯定是爹娘遇着啥不幸的事了。屋里的来问外人,脸上露出企盼神气的,是想让外人富贵腾达;面上露出怨怒气色的,必然是外人好嫖好赌,或者是宠爱小的。男人来问屋里的,不是屋里的有病,就是她没有养育儿女。读书人来问,主要是为功名富贵;做生意的来问,多数是因为最近生意不太顺。

“态度诚恳而又自说慕名前来求教的人,多数是最信命的人;而笑口吟吟地说:请看我贱相如何?这种人不是衣食丰足的权势人物,就是来捣蛋的。总是问啥,一定是缺啥;一个劲地问啥原因,其中一定有原因。要小心的是,有些富贵中人会装出穷困潦倒的样子来试你,你要会在沙砾堆里辨金辨石;有些破落大家的子弟或是清寒之流的人物,也会混进一群富贵人群中来算命,你要会在衣冠队里识别谁是龙,谁是鱼。

“就算是最自命清高的和尚、道人,他们心中也不会忘了钱财欲望;那些做了大官的人,就算心里很贪恋功名利禄,也喜欢谈论归隐山林;那些得了功名、刚刚做了官的人,他们的欲望极大,而且趾高气扬;而那些长期潦倒或郁郁不得志的人,他们的希望却很低,不会有太大的愿望。聪明的人高不成、低不就,左碰右碰,结果是很潦倒很穷苦;百拙之夫,企求不高,上司喜欢他,老板喜欢他,他那饭碗倒是可以保持长久,家中常会有节余。

“皮肉细嫩而形容枯槁,衣服寒酸却脚穿鞋袜,多半是破落户。精拳大手而意气自豪,衣服朴实但又配戴金玉饰物,必然是白手起家的老板。衣饰华丽,头脸光滑,但面带愁容的,不是寡妇,就是弃妇;满手金饰,打扮得妖里妖气,眉目间带有风情的,不是当红的娼妓,就是富贵人家的宠妾。

“满口对、对、对,往往是个极有权势的人物;连声说是、是、是,他的职位一定很卑微。面带愁容、心神不定的,一定是家中发生了啥事儿;言辞闪烁、故作镇定的,必然是他的罪恶丑行败露了……”

张山听算命老头讲道,如同孙猴子在灵台方寸山的斜月三星洞里听菩提老祖授业,如醍醐灌顶。

有一次在离徐州不太远的山东台儿庄,张山真正见识了什么才是算命高人。

台儿庄紧邻大运河,因水运便利,也算是一个人烟辐辏的大集镇。跑江湖算命的向来居无定所,算命老头带着张山到了台儿庄后,在一座小桥头边租了一间小屋,悬上了算命拆字的招牌。

一天挨黑时,一个二十五六岁的青年人走进了小屋。他外面穿一件七八成新尺寸很得体的长衫,里面却是一件陈旧但质地手工都很好的裤子,鞋子很时尚,但已破旧不堪。他到了招牌下迟疑了一下,回头向打圈看了看才走进来。看他的样子,手尖指细,皮肤白皙细嫩,但愁眉不展,满面懊恼的样子,而且眼内无神,面色憔悴、苍白。算命老头问他是占卦、算命,还是看相看流年气色?他问清价钱和内容之后,想了一下,说:“先给我看看气色吧。”

青年人坐在老头对面,张山搬个小板凳坐在老头后面,手里虽忙着别的,心思却放在算命老头和青年人身上。算命老头儿或慢条斯理或语速加快,那青年或点头或摇头。半个时辰后,那青年掏出卦资,面带微笑脚步轻快地走出了小屋。

喝过汤后,算命老头就这个青年的情况给张山又仔仔细细捋了一遍。

算命老头告诉张山,这个小青年一到门口,他的动作举止就已经把自己的身世和遭遇都告诉给别人了。他的衣着、外貌、表情、语言……是一致的。他的衣裳很合身,质地上等却又破旧;他手尖指细,皮肤细嫩,但愁眉不展。这表明他生长在一个富裕家庭,三两年前还很阔,但近一两年来已经破落了,陷入贫困境地,离食不果腹也不远了。小青年儿总喜欢三五成群地跑来看相算命问前程,特别是那些读书人和富家子弟,更喜欢算命的在他们朋友面前恭维他的“富贵命”“好命”。而这个人却反常,生怕别人知道似的。这只有两种可能:或是他心中有不可告人的疑虑或谋划;或是他的朋友抛掉他,他穷极无聊,独个儿闲逛,撞上门来碰碰运气。但他不是前者。一般人迅速破产的原因不外乎有三个:一是生意失败,一是意外的灾祸,一是自己挥霍无度。这个人的原因,十有八九是由于第三种——好嫖滥赌,挥金如土。意外灾祸而破产的人,面上表情只有惨淡而无懊悔;如果是由于生意失败,如果他曾经在商场内混过三两年,那么,倒霉的时候就不会再穿的周吴郑王的;如果他好嫖滥赌,这件长衫也是值他个几文钱的,早就拿它做赌注去了,留不到今儿个。只有那些不久前还伙着狐朋狗友喝花酒逛青楼称豪充阔的纨绔子弟,穷死也要留件喝茶的衣服来装装门面。也只有这种人,一穷就失掉了平日那班子酒肉朋友。所以他才会独个儿跑来看命运,而且躲躲闪闪的,生怕碰见了从前那帮子阔少们。从他破产的原因,又可以“推”出:他可能在很小的时候就没了父亲,极有可能还是个独生子。最低限度,他的父亲也在几年前亡故,他有兄弟也不会多。要是他的父亲还活着,或有长兄当头,那么,他们绝不会让他把那份家产糟蹋个精光的。只有那自幼就没了父亲的娇少爷们,才会在母亲的溺爱和纵容之下,变成这种四肢不勤五谷不分胡乱挥霍的东西。这也是为啥说慈母多败儿的原因。还可以“推”出:他出身富商的家庭,而不是官宦世家。因为要是官僚世家子弟,他的亲戚和父辈中,总会有些是官场人物的,他即便读书不成,想找阔亲戚弄份差事也不是难事。如果他心中有所筹划,就会先占卜望卦,问问能不能成功?但他不占卦而看气色,又是一脸的茫然,这表明他潦倒到已没有任何盼头了。为啥他不敢求求那些亲戚、父辈们帮助谋碗饭吃?这只有一个说法能说得通,他们都住在本地,大家都知道他滥赌或好嫖的行为,而正当商人们是最憎恶这种败家子的,所以他不敢去见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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