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景珩将水晶兰扔向丽姬:“听闻南疆有些藤木能驱邪避鬼,难不成是这意思?”
藤叶将红绸灼出空洞,丽姬脚下,绸带似草木新芽破土而出,商扶砚将手中树藤卷了一圈,紧紧扯在手中:“神无性分,多显女子之躯,丽姬娘娘,你既已参破,得返童颜,为何又修鬼道?”
丽姬乌发丝丝转白:“鬼道又如何?我已容颜不老,便于这山中专食亏心之人,逍遥自在,又能渡山外良善者,呵呵,砚儿可要随我一起啊?”
“逍遥自在?这位……”凌景珩懊恼一番,接着道:“这位小姑娘,我好像没看出你哪里逍遥自在,阴阳同存,私以为无恶何善,世间无完人,哪无亏心处,何来良善者?”
商扶砚将藤条缠在断魄剑身上,咒文在剑刃上显现,剑光过处红绸炸开,朦胧中似落花飞散。
“律法规矩,方圆有分,丽姬娘娘身为宗亲贵女,因自幼便明了。”
“什么规矩?!你们的规矩,就是用来欺负我的算筹!”
妖风卷起满地残枝,丽姬双目尽红:“你们都欺负我,是你们害我!”她的声音在山林中荡开,霎时百兽齐鸣,红绸化作数尾毒蛇。
鸣一只手结印,手中金刀震响,周侧三尺,枝叶尽碎:“众生无面,阴阳永续,无时无灭,水石同归。”
金光掠过处,蛇身应声断开,丽姬妖媚一笑,笑声似从山中各处传来:“呵呵,光影共生?你们何曾容我?!”
断开的红绸皆未落地,一分为三,拧出尖芒,自下而上飞射而起。
凌景珩往树后面跑,红绸自他肩腿划过,他吃痛跌倒,身后主仆二人将红箭击落,他连忙寻了个树墩躲过去,喊道:“你这女人,我不过说说,都没动手,你这算不算欺负我?!”
更多绸带交叠相错,商扶砚将断魄击出,一道紫光霎时腾空。
藤枝上,咒文化作金色蛊虫,跟随断魄将绸缎绣出千疮百孔。
鸣一踏上神木枝干,咒印将刀刃化开数道金光,蛇身落地后再成红绸。
“丽姬娘娘,你有何冤屈,王爷都已许诺助你,若再纠缠……”
鸣一话未说完,一道红刃抽向他:“小孩儿念得几句心法,便来教我?”丽姬双手一扯,红绸与兵刃相击,发出金铁相撞声。
商扶砚将断魄收回,斩落追来的毒蛇,抬眸一眼之间绸带之间有金丝掠过,他忽然记起了幼时往事。
“金丝红绸乃是先帝赐你独享,如今你用它杀人,感念几分?仇怨几分?事已多年,宫闱有何物可留恋?为何不放下?娘娘可见眼前生机?”
“砚儿,你怕是被欺负惯了……”丽姬轻语浅笑,林间走兽奔来,雾障肆起,“你先入梦,好好睡一觉,四方山灵已经同意了。”她笑起来,笑声似自各处传来,独独不在她身上。
商扶砚闻见一阵香气,初始怡人,三次呼吸便麻了神志,火把只余微光,浓雾将星月遮蔽。
鸣一最先倒下,凌景珩不知所踪。
刺痛自胸口升腾,商扶砚将断魄支在地上,用尽全力清醒:“丽娘娘,我娘……来过吗?”闭眼前,他看见了姬环,那个因他一句话而就此失踪的母亲。
……
“阿娘,他们说我没爹,是山兽生的。”他缩在桐华宫锦榻上,手臂肩背皆是淤青。
桐华宫寂寥却干净,姬环只饰素衣木簪,亲手为他擦拭上药:“不要管他们说什么,我们过我们的,爹不是必须有的。”
“阿娘,为何就我没爹?”他转过身去,面向姬环,眼里、脸上,皆是泪光。
姬环一手抓着快空的药瓶,一手停在半空,眉头拧着:“你有爹,只是阿娘还不知他姓甚名谁,这些不重要,他们打你,是他们的错,不是你的错。”
“为何?为何如此?为何旁人都有,为何我没有?!”他将她手中药瓶夺走砸碎,跑回自己房中。
他躺在床上,一声不吭,泪水顺着眼角淌进耳朵里。
他知道姬环站在门边,他假装不知,看着梁上描金漆画,凤鸟穿云已斑驳脱色,桐华宫是姬环的囚所。
他开始还不明白,为何他在御文院要比旁人多学一些律法,还曾以为是自己比他人聪慧,而如今他比旁人更明白大炎规制,知道此处从来不是长公主应住的殿宇,那些自幼熟读的律法是用来警告他的。
“阿娘,舅舅知道他们打我,却没有惩罚他们,是不是于理不合?我可以报官吗?”他看着房梁问道。
没听见回答,他望向门外,发觉余光里的人影只是自己的幻觉。
他没有去找,宁安门就在桐华宫西北不远处,流放丽姬的车马声穿过了薄薄的砖墙:“丽娘娘会不会只是不小心跌倒了呢?我好像看见她贪玩了一会儿,绊了一跤,阿娘,我不敢说,我要不要告诉舅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