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符门内的归墟静坐,如同将一块炽热的烙铁投入万载寒潭。翻涌的灰雾带着亘古的寂灭气息包裹着影寒,那刺骨的寒意非但没有伤害她冰铠覆盖的身躯,反而如同最契合的温床,浸润着她体内新生的、由古剑剑灵残片与她自身意志共同构筑的“剑脉”。
接下来两个多月的时间悄然而过。
伤势在寂灭之意的抚慰与剑脉自行的冰寒流转中,以一种超乎寻常的速度稳固、弥合,力量感如同沉睡的冰川,在沉寂中悄然积蓄,愈发凝练内敛,收束于无形。然而,与躯体恢复相对的,是心湖那片冰封的死寂,非但没有消融,反而在绝对的孤寂中冻结得更加坚实、厚重,仿佛要将所有过往的喧嚣与痛楚都永久封存。
就在这片近乎永恒的冰封心域边缘,一个熟悉而活跃的意念波动,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带着不容忽视的生机,在她识海中漾开涟漪。那波动带着一丝熟悉的、总是萦绕着点玩世不恭却又深藏关切的独特气息,像冬日里突然闯入冰室的一缕带着阳光味道的风。
影寒覆盖着幽蓝符文冰铠的左手,几乎是不由自主地抚过古剑剑柄上一道古老而玄奥的符痕,全新的力量让影寒的铠甲再次得到了进化,而自己的异能等级,也已经达到了三十级,有了金丹再也不用担心身体会掠食者化,再加上屠夫给自己的创世异能天使神晶,可以说影寒现在的等级提升和开挂了一样。
嗡…
剑柄符痕幽光一闪,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周围的能量与光线。不再是虚幻的精神投影,一道凝实的身影由虚化实,带着微弱的空间涟漪,稳稳地落在她身前的黑色岩脊上。
依旧是那身标志性的、似乎永远也熨不平整的黑色风衣,领口随意敞着,露出里面深灰色的旧T恤。凌乱的短发倔强地支棱着,几缕不听话地垂在额前。嘴角习惯性挂着一丝若有若无、带着点痞气的弧度,仿佛对什么都满不在乎。正是齐思瞒!活生生的、带着体温和呼吸的齐思瞒!
只是此刻,他那张总是带着点漫不经心表情的脸上,笑容有些僵硬。那双惯常闪烁着狡黠、算计或是戏谑光芒的桃花眼,此刻却盛满了毫不掩饰的、几乎要溢出来的心疼与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他不再是寄居于影寒体内的虚无状态,而是拥有着真实血肉之躯的存在。
“影寒…”齐思瞒的声音不再是过去那种大大咧咧、穿透力极强的调调,而是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沙哑,仿佛怕惊扰了眼前这块仿佛一碰就会碎裂的寒冰:“这才多少天没盯着你…你怎么就把自己整得更像刚从万年玄冰窟里挖出来的古董了?这身‘行头’…”他指了指影寒身上那流淌着幽蓝符文的贴身冰铠,还有那被冰晶完美覆盖、线条冷硬的右肩断口,啧啧两声,语气努力想轻松,却掩不住尾音的沉重:“…酷是够酷,就是看着忒冻人了点。”
他的目光最终定格在影寒的脸上。兜帽早已在归墟的寒风中滑落,露出那张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最刺目的是她的眼睛——那曾经清澈倔强、偶尔会因他的调侃而燃起怒火的眸子,如今已化为两潭深不见底的寒泉。幽邃、冰冷,清晰地倒映着归墟灰雾的翻涌与永恒的死寂。瞳孔深处,沉淀着浓得化不开的疲惫与沧桑,仿佛一眼看尽了世间所有的离别、背叛与血色,将属于“学生影寒”的那点青涩、棱角,甚至愤怒,都彻底磨平、冰封在这沉重的冰层之下。
“你…”齐思瞒张了张嘴,习惯性的玩笑话卡在喉咙里。他真切地“死”过一次,之后一直以能量的形式存在于影寒体内,所以影寒所经历的一切痛苦、挣扎、绝望,他都感同身受,如同烙印刻在自己的灵魂深处。他看到了梵蒂城在圣光中崩塌的炼狱景象,看到了亡命路上每一滴同伴洒落的鲜血与不屈的嘶吼,看到了李玄风毫不犹豫舍丹时眼中的平静与决绝,更看到了影寒灵魂深处那一道道被残酷现实反复撕扯、几乎要彻底崩断的裂痕。
此刻,以活生生的姿态重聚,看着眼前这个气息冰冷沉寂、仿佛被抽走了所有鲜活色彩的影寒,他发现自己那些插科打诨的话语竟是如此苍白无力,胸腔里翻涌的只有满满当当、几乎要将他淹没的心疼。
“…受苦了。”
最终,千言万语只化作这沉甸甸的三个字,带着他真实的体温和呼吸的温度。
影寒抬起头,冰冷的眸光落在他身上,那如同扫描仪般的视线穿透了他风衣下的T恤,落在他坚实有力的胸膛上——那里,一颗强健的心脏正有力地搏动着,泵送着温热的血液流遍全身,带来蓬勃的生命力。
不再是虚无的幻影,是真实存在的血肉之躯。她的眸子没有太大波澜,只是极其轻微地摇了摇头,声音依旧干涩平静,如同冰粒摩擦:“还好,思瞒哥,你……回来了。”
简单的一句话,却蕴含着只有齐思瞒能完全读懂的、山岳般的沉重。回来了,身体回来了,力量似乎更强了,齐思瞒也以完整的姿态归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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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那个会虚心的向自己请教、会因为同伴受伤而愤怒得如同炸毛小兽的学生影寒…好像永远留在了那片被圣光与鲜血浸透的土地上,再也找不回来了。
就在影寒与齐思瞒在归墟边缘相对无言,感受着那份失而复得却又无比沉重的重逢时,天符门内,另一份沉寂也被生命的力量温柔地打破了。
云姝彻底醒了。
不是在死亡预警撕裂神经的惊悸中,不是在焚身高热灼烤意识的混沌里,而是在一个冬日午后。温暖的阳光透过雕花的木窗棂,在被面上洒下斑驳的光影。
空气中弥漫着安神灵草淡淡的清香。她长长的、如同蝶翼般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浅浅的阴影,极其细微地颤动了几下。一下,两下…如同破茧前最后的挣扎。终于,那双紧闭许久的眼眸,缓缓地、带着一丝初生般的茫然,睁开了。
眸子不再是无神空洞的涣散,虽然深处还残留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如同受惊小鹿般的脆弱与惊悸过后的余韵,但属于“云姝”本身的、那清澈如泉的灵性之光,重新被点燃了。
她茫然地眨了眨眼,浓密的睫毛像小刷子一样扫过下眼睑,视线从陌生的、绘着云纹的静室屋顶,慢慢移到守在床边、正托着腮打盹、脸蛋圆润可爱的女道童身上。
“呃…”她尝试着发出声音,喉咙干涩得像被砂纸磨过,带着久未启用的滞涩感:“这…是哪里?”声音虽然微弱沙哑,却异常清晰,如同冰层下重新流动的溪水。
“啊!”女道童被这细微的声音惊醒,猛地抬起头,看到云姝睁开的眼睛,瞬间睡意全无,圆圆的脸上爆发出巨大的惊喜,眼睛瞪得溜圆,几乎要跳起来:“云姝姑娘!你醒了!你真的醒了!”
她手忙脚乱地扑到桌边,倒了一杯温度适中的灵泉水,小心地凑到云姝唇边:“这是天符门!你安全了!是清虚真人和李玄风师兄把你救回来的!快,喝点水!”
清凉甘甜的泉水滋润了干涸的喉咙,带来一丝舒适感:“李师兄…是李玄风……还有影寒…”云姝喃喃着,记忆的碎片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面,瞬间泛起波澜:燃烧梵蒂城刺目的火光、冰冷排污管道中令人窒息的黑暗、圣光弹撕裂空气的灼热尖啸、无边无际吞噬一切的黑色泥沼…还有苏幼熙挡在身前那冰冷染血却无比坚定的背影,李玄风背着她亡命奔逃时沉重而急促的喘息声…巨大的恐惧感如同冰冷的巨手瞬间攫住了她,身体下意识地想要蜷缩起来寻求保护,却发现腰部以下…毫无知觉!
“我的腿…?”惊慌如同冰冷的潮水漫上心头,她猛地低头看向自己盖在柔软锦被下的双腿,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姑娘别怕!千万别怕!”女道童连忙放下水杯,握住云姝冰凉的手,声音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清虚真人早就看过了!他说你这是精神本源受创太重,身体也虚弱到了极点,这是身体自发的保护,把感知封闭起来了!不是真的坏了!真人神通广大,只要你安心静养,配合咱们天符门最好的灵药和温和元炁慢慢调理,一定能恢复的!你看,你现在能清醒过来,能说话,眼睛这么亮,这就是天大的好转了!腿的事,急不得,慢慢来!”
女道童笃定而充满希望的话语,像温暖的阳光驱散了部分阴霾。很快,得到消息的清虚真人也亲自前来探查。
真人温和的目光如同实质般扫过云姝的身体,指尖一缕温润的青色元炁探入其经脉,片刻后,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对着云姝肯定地点了点头:“小友根基未损,灵台清明已是万幸。此乃神倦身疲,自封灵窍以养本源。假以时日,辅以‘归元养脉汤’与‘蕴神符’,知觉自复,无需忧虑。”
清虚真人的话语如同定心丸,彻底安抚了云姝心中的恐慌。虽然双腿依旧麻木无知,体内那曾经洞悉危险的预知异能也沉寂无踪,但能活着,能清醒地看到阳光,看到关心她的人,感受到手心的温暖,已是劫后余生最珍贵的礼物。她苍白的脸上,终于缓缓绽放出一个虚弱却无比真实的笑容,如同在经历漫长寒冬后,于冻土中挣扎探出的第一朵小花苞,带着脆弱而坚韧的生机。
这份苏醒的喜讯,连同另一个流淌在华夏血脉深处的消息,也如同报春的鸟鸣,传到了归墟边缘静坐的影寒和陪在一旁的齐思瞒耳中——春节将至。
天符门虽隐于世外,追寻符箓大道,却从未割裂与华夏文明母体的血脉联系。
对这象征着辞旧迎新、阖家团圆、驱邪纳福的传统佳节,宗门上下有着近乎虔诚的重视。尤其是在经历了梵蒂城惨剧的血色阴云、影寒等人带来的生死波澜之后,这个即将到来的春节,更被赋予了洗刷晦气、凝聚人心、祈愿宗门与苍生新生的厚重意义。
李玄风在玄诚道人的陪同下,亲自来到了归墟边缘这片灰雾弥漫、寒气刺骨之地,找到了静坐如冰雕的影寒和正蹲在旁边一块黑石上、百无聊赖地用树枝戳着地面霜花的齐思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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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寒!”李玄风的声音带着大病初愈之人特有的中气不足,却充满了由衷的喜悦,脸上也多了几分血色:“云姝醒了!神智清明,眼神清亮,只是…腿脚暂时不便,需要静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