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旺田从不觉得自己的生活枯燥。
平淡和枯燥并不能划等号。抚养孩子,照顾庄稼,精打细算家里的收支,这些事情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做着,平平淡淡,安安稳稳。
寻常人家不都是这么过的么,这些已经成了习惯。
小渔不断长大,算是他生活中最大的变化与乐趣,看着孩子第一次说话,第一次走路,第一次试图举起比他脸还大的葫芦瓢帮忙打水,这些充满惊喜的记忆值得他回味一辈子。但也只是不断想起,又搁在一旁而已。
旺田不能活在回忆里,就像他也只是偶尔在梦里梦见亡妻,醒来又心无旁骛地努力生活,养活孩子。
生活平淡并不是坏事,就像人需要呼吸,离不开空气,却习以为常。这是幸福的一种模样。
然而小陆和小麦的加入,像是养泥鳅的平静潭水中突然加入的两条锦鲤。有些格格不入,却让他充满了兴趣。
既然决定作为“家人”共同生活一段时间,那劳作方面自然要各有分工。小陆也同意这一点,自己没有钱付给郭旺田,付出劳动是应该的。
于是,除了田里的粗活重活,和一些需要大量体力的劳动由旺田负责,家里的一切琐事尽数交给小陆。虽然对方在很多事上显得无从下手,好在老师有两个,可以慢慢教。
小麦依然只负责傻笑和傻吃蔫睡,说来也怪,小渔这么大的时候总是一天哭上两三次,可小麦除了刚来时有些不太适应,其它时间都很好带。醒了也不哭不闹,看见人就傻乐,饿了顶多皱着脸疯狂啊吧啊吧。旺田和小陆一度十分担忧,怕孩子会不会有什么问题,紧张忐忑地抱到李家嫂子那去询问,又一脸安心地抱着孩子回来。
另外,观察小陆的生活细节,成了目前旺田觉得最有乐趣的事。
小陆的神秘给了旺田很多幻想的空间。在他看来,小陆气质高冷,举手投足似乎都特别讲究,哪怕穿着村姑的衣裳,也有一种不可描述的高贵气质,想必一定是出自那种奴仆成群,主子们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家庭。
要这种家庭出身的贵公子洗衣做饭,喂猪喂鸡……旺田起初还是有点犹豫。
倒是小陆很淡定,两人说好分工后的第二天,旺田刚醒,就听见院子里传来水声。
天边才刚刚泛白,旺田打着哈欠倚在门边,看见小陆披着衣裳正蹲在地上搓东西。
“这么早起来洗衣服?”
“小麦半夜尿了一回,我把尿布洗出来。”小陆头也不抬,晃了晃脸,似乎觉得没绑好的头发有点烦人,“你早上吃什么?”
“你做?”
“不一定,你先说吃什么,我看我会不会。”
旺田一边思考早饭的问题,一边走过去用小陆头上的木簪重新把他的头发盘好。他甚至都没分心去想该怎么盘,捋顺头发,挽起来,插入木簪,一气呵成,十分熟练。
松手的那一刻,他恍惚记起自己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帮人盘过头发了,但他的身体却依然记得。这种熟悉感让他隐隐怀念,又猛地生出一种愧疚与自责。
旺田有些慌乱地松开手,不太自然地清了清嗓子。
“简单吃点吧,吃了我就下地干活去了。”
“好。”小陆抖了抖洗干净的尿布,佯装没有发现身后人的异样。
忙碌的农耕很快让旺田忘记了早上小小的情绪波动。夕阳西下,田里的男人们扛着锄头缓缓归家,旺田自然也是。
他踩着余晖迈进家门,满脑袋都盘算着还有哪些事要做:做完饭要喂牲畜家禽,菜地要浇灌,衣服也要及时洗……
还没等他想清楚先后顺序,抬眼就看见院里的袅袅炊烟。
小陆背着孩子,手里端着两个菜从屋里出来,淡淡扫了一眼傻站在原地的旺田:“不认识自己家了?”
郭小渔在小陆后面跟着,手里捧着一碗汤:“爹爹快洗手吃饭!表姑今天下厨!”
回家就有热菜热饭等着自己,旺田实在有些不适应。恍恍惚惚洗干净手,擦干净身上的汗与尘土,默默地坐在桌边捉起筷子。
两菜一汤,菜是烧茄子和蒸腊肉,汤是小青菜煎鸡蛋汤,卖相不太好,但味道闻着很像样。
“原来你真的会做饭啊,我还说等我回来……”旺田夹起菜尝了一口。“嗯,这茄子还可以啊,就是有点咸。”
“是我教的。”小渔一脸得意地邀功,“表姑说他只会野外烤的,我就在旁边指挥他。”
“那你表姑很厉害,学的很快。”旺田笑着看向小陆,小陆表情还是淡淡的,不卑不亢,闷头吃饭。
吃了饭,旺田主动洗了碗,家里晃了一圈,摸着脑袋有些惆怅。
洗干净的衣服正在院子里随风飘扬,菜园子浇过了,甚至除了草。牲畜家禽的圈里干干净净,食盆水盆都是满的,前两日买回来的柴也劈好了,整整齐齐摞了起来。
旺田坐在院子里,掐着腰感叹道:“突然没事儿干了,还有点不习惯。”
路过的小陆瞥了他一眼,像是看个傻子。
旺田看见小陆突然想起来了,一把把人拉住:“你今天吃药了吗?”
“表姑说苦,不肯吃。”郭小渔小朋友不放过任何一次搞事情。
旺田一挑眉,把小陆按在凳子上坐好,自己去厨房把煮药的小炉子搬出来,添上水,加了一把李家嫂子炒的枇杷叶,咕嘟咕嘟煮好后,将发黑的药汤倒进碗里,递到小陆跟前。
“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