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不亮就下起了雨。
小陆睡在窗边,被房檐滴滴答答的水声吵醒后有些难以入睡,于是轻手轻脚地爬起来,披着件衣服站在房门口,呆呆地望着天。
天应该快要亮了,只是阳光透不过厚重的云层,只照射出深深浅浅的缝隙,初春的雨十分冷,今早风也大。冷风裹挟着春雨扑面而来,小陆缓缓关上了门,将阴冷隔绝在外。
今日是郭小渔生辰,他得像中原人那样,做碗长寿面才行。
舀面,添水,揉成团,擀成面皮,再切成面条。小陆已经看旺田做了好几回,自己也学会了。他握着菜刀慢条斯理地将叠起来的面皮切成粗细匀称的条状,感觉这个过程让他心里很安宁。他手中的刀不是为了杀人,也不是为了自保,只是为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他应该感到很满足。
男人从背后抱住了他,用带着胡茬的下巴蹭他的脖子。
“还说我起来做的,你怎么醒这么早?”
“下雨了……睡不着。”
旺田沉默了片刻,胳膊上用了些力气,将人抱紧:“今日天气不好,你要是不想去,就和小麦在家,我和小渔去扫个墓,很快回来。”
小陆摇了摇头,轻轻拍了拍旺田的胳膊:“上次我说会去,小渔看起来挺高兴的。答应了的事不能反悔。”
男人叹了声气,用手偏过小陆的脸,温柔地吻在唇角。
“你有心事,不愿和我说,却处处都顺着我,我都不知道该高兴还是难过。”
小陆眨眨眼,笑着说道:“你成天说我,我倒是觉得是你想太多了。我只是烦这春天总下雨,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一点儿都不痛快。”说完小陆推开旺田,让他烧水煮面,自己要回去看小麦。
旺田把刚离开身边的小陆扯了回来,拉着人抵在墙上,略有强势地吻了上去。旺田总是很温柔,此刻却像在宣泄什么情绪。
小陆轻轻捶了他两下,后来不再反抗。有情人之间的亲昵总是让他心动不以,忍不住攀住对方的肩,乖顺地张开嘴容忍对方的掠夺。
半晌旺田才喘着粗气放开小陆,用手指按着对方湿润泛红的唇。
“自从你做好了那对刀开始复健,我就察觉到了,你是不是……”旺田闭上眼,将头埋在了小陆的肩膀处,“你是不是后悔了。”
他们在昏暗的厨房里安静地拥抱,可关于是否后悔这个话题,小陆却发现自己给不了答案。
旺田能给的了吗?他总是站在那里,目不转睛地看着小陆舞刀,眼神中除了欣赏和惊艳,是否还藏着更深的想法。
睡到自然醒来的郭小渔获得了属于自己的长寿面,面上还卧着一个圆滚滚的荷包蛋。
“慢慢吃,这面可是你表姑亲手给你做的。”
旺田笑着把筷子递给小渔,小渔认真地对小陆道了谢。一家人吃完早饭,旺田把小麦用布包好捆在自己的背上,小陆拎着装了东西的竹篮,三人撑着伞往村外走去。
小渔娘亲的墓离他们家不算太远,是找风水师特意算过选的位置。树林中间的空地上,孤零零地一个坟茔,看起来格外寂寥。
旺田将小麦解下来交给小陆照顾。自己和郭小渔先动手将坟茔上的杂草拔掉,又把食品酒水规整地摆在墓前,然后上香烧纸。
小陆抱着孩子站在一旁,听着父子俩一边烧纸一边低声碎碎地讲着许多话,如郭小渔开始上学堂,个子也变高,身体也壮了;家里的牛羊因为变故卖了一次,不过现在又重新养了回来;希望逝者在天有灵,保佑小渔平平安安,保佑一家人平安喜乐。
他以前见过类似的场景,清明节时,他和姐姐所住村落的村民们会踏青祭祀,扫墓烧纸。左一堆,右一堆,黑灰色的纸灰被打着旋的风吹往别处。
熊熊烈火瞬间吞没纸钱,而烧一个的人的话,会烧很久。
小陆从发呆中回过神,旺田面前已经只剩微微挣扎的余烬,郭小渔正在说话。
“娘,除了爹爹,表姑也在照顾我。他对我很好,比爹爹对我更好。娘,请保佑我们一家人都能平平安安,好不好?”
郭小渔郑重地叩了三个头,小陆最后也上了香。墓碑上的字迹工整,应该是旺田请人来写的,郭沈氏婉月。沈婉月,那应该是个如月亮般清丽温柔的女子吧。
天还在下着雨,似乎一时半会停不下来,树林里除了雨声和鸟叫,一片寂静。三个人收拾好后准备踏上归家的路。小陆刚抬起脚,猛地偏头,将目光落在树林的深处。
似乎有一道视线从那边而来,却在自己发觉时又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