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花鱼心中难过，然而她已在无名匣毁于一旦之时哭干了眼泪，那股咸意仅仅在心中蒸腾着，蒸着裸露血肉的小伤口微微刺痛，每一瞬都刺她一下。

“可方公子，该怎么接受这一切呢？”

他仰赖多年的亲人，不仅是食子之虎狼，还是让他羊入虎口的人。

他当然可以糊涂地活着，继续尊敬着他的舅父，继续做他的天之骄子。

可萧禁刺杀之事明白地告诉他们，他们所有人都是萧菱絮要杀的。

是冯镜明让方琦城带领他们走了林道，他就没顾及方琦城的死活。若死了其中几个人，方琦城就是替罪羊，若全都死了，痕迹则抹得干干净净。

沅枫闭住双眼，深感世事无常。

她不想再劝方琦城。

此事若是他自己无所感，旁人再劝也无用。

他是个刚硬的性子。

方琦城面无表情地走进冯镜明的书房，屋中没有人在。

冯镜明正在校场看弟子们练功。

他一边警觉地抬头望望院里，一边翻着案上的书页信件。一封封翻看过后，方琦城的背都被汗浸透了，没发现什么异样，他撑臂在案，似是有些站不稳。

他随即望向了墙上的画。

方琦城大步迈了过去，挪动画让它倾斜——露出一个门。

这是冯镜明为冯沛菡专门开设的灵堂。

他推门进去，先为他过世的娘亲上了三炷香，继而跪在圆垫上磕了几个头，最后伏在垫上不起身，像是怕他娘怪罪他如此不孝。

灵堂里回响着方琦城抽鼻子的声音，但下一刻便很快吸走了这些含着愧疚与自责的泣声。堂内的烛火微微摇晃，似是探头瞧一瞧堂下跪着的人为何还不出去，在这里扰了清静。

良久，方琦城挺起了腰，他睁着发红的双眼四处探看，不经意瞥见旁边的火盆里有一块未能烧净的纸片，上面还有几个字。

恕我杀琦城。

方琦城的手狠狠地抖了一下，像沾到火一样扔开了这片纸。他的头好似痉挛一般地颤着，脖颈也似是被人摄住，让他无法呼吸顺畅。整间灵堂只回荡着他沉重的呼气声，就好像他已不会吸气。

冯镜明与沅枫他都信任，甚至更偏向一点冯镜明，但他更信实际。

为着那些不寻常的巧合与痕迹，他对不起舅父，对不起母亲，满怀愧疚地潜进书房寻找蛛丝马迹。

其实他不是急着找出可能的罪证，而是急于翻过一切，证明冯镜明的清白。

他从未想过，最后一点铁证是冯氏戳在他心上的箭。

方琦城比谁都清楚，冯镜明从来不喜沅枫他们，但没想过，冯镜明连他都不肯放过。

那当年，是不是连他娘也没有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