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手吧。”
看着已走到面前的张一尘,徐文昭不疾不徐地说道。
“如果你改变主意的话,也可以获得跟他一样的机会——”
“不必了。”
徐文昭又露出了那种略带得意的笑容,坚持道:“动手吧。”
言讫,他便合上了眼睛,脸上的表情是一种难以言述的平静,仿佛真的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了——又或许在他决心投靠在苏夫人那一边的时候,便已想象过这样的局面,因此才早有准备。
过了足足半晌,张一尘就那么呆立着,既没有动作,也没有声音。
任舟从未见过张一尘露出这样的表情,像是有些愤恨,但又有些惋惜,他的眼睛不时地眯起来,鼻翼一开一合地扇动着,面颊上的肌肉也间或抽搐一下。
他用力地捏着剑柄,更用力地抿着嘴巴,就像是生怕说出什么会令他自己后悔的话一样。
他看起来既不平静也不决绝,似乎根本就没有下定决心。
他会否网开一面呢?面对着他眼前那位或许是为数不多的、可算是“朋友”的人?
任舟思忖着。
然后,他就看见了张一尘的答案——不会。
那道漆黑的剑影笔直地刺入了徐文昭的胸膛,干净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
任舟清楚地瞧见,就在张一尘提起剑、将要刺出的那一刹那,徐文昭的身躯略微向后仰了仰——他大抵还是怕死的吧?
这就像先前任舟想到过的无数问题一样,永远也不会有答案。
张一尘默默地拔出了剑,转身看向了汤不名。
汤不名也同样看着他。
“准备好了么?”张一尘不动声色地问道。
汤不名吞了一口唾沫,勉强点了点头。
“好得很。”
张一尘再度笑了起来。
然后他就再次出手了——就在电光火石之间,话音未落,甚至连他的笑意还没完全消散。
汤不名下意识地睁大了眼睛,却什么也看不见。他的眼中只剩下了那种褫夺了一切光明的、令人压抑以至窒息的黑暗。
那是他所能瞧见的、最终也是唯一的景色。
他的扇子仍旧打开着,却连招架、挥舞的机会也没有,便连同着他的躯体一起沉重地倒在了地上。
沉默。
沉默中,张一尘长叹了一声,颇为萧索的将湛泸收回了鞘中。
然后他将湛泸、连同着剑鞘一起抛到了任舟的脚下。
“拿回去给薛中平。”
迎着任舟和刘佩琼诧异的目光,张一尘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淡然地解释道:“这把剑确实是天下无双的神兵,可惜我要的并非是这把剑本身。”
“而是它所代表的、天降大任的寓意。”任舟若有所思地说道,“所以你当然不肯让人家说你得来湛泸的方式不明不白,更不愿意失去这种展示武德的良机。”
张一尘没有回答,但他那种赞许的表情无疑是肯定了任舟的猜测。
“可是徐文昭已经死了——”
“可我还活着。”张一尘斩钉截铁地说道。
顿了顿之后,他再度看向了苏夫人的尸首。
“有时候,我真的很想她。”
这是他离开前的最后一句话,没头没尾,莫名其妙。
然后他就消失在了广阔而无穷的夜幕中。
没来由地,任舟忽然想起了徐文昭在齐云号中对他说的那句话。
“为仇恨所驱使的男人会变成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