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头鹰叫“圆月”,一只中华斑点鸮,本该住在深山老林,却不知怎么在城市公园的老槐树上安了家。
她是被公园夜巡的保安老赵送来工作室的——老赵发现她连续三晚撞在路灯罩上,以为她瞎了。
江静书检查后发现,圆月的视力好得很。
问题在于,她太想看见一样这座城市给不了她的东西。
“太亮了……”圆月蹲在支架上,琥珀色的大眼睛半眯着,意念传来时带着挥之不去的疲惫,“到处都是光,刺眼的光,吵闹的光。”
她描述她记忆中的夜晚:
“月光是凉的,像溪水,安静地淌下来。
林子里的一切都镀着银边——树叶的轮廓,蜘蛛网的丝,露珠的表面。
我能看见田鼠在月光下偷粮,看见萤火虫提着灯笼约会,看见蘑菇在月光里悄悄撑开伞。”
而现在:
“路灯是黄的,像呕吐物。
霓虹灯是红的,像伤口。车灯是白的,像刀片。
这些光会叫,会闪,会追着你跑。
我想看月亮——可是月亮被光淹没了,像珍珠掉进污水里,找不到了。”
圆月垂下头,羽毛都黯淡了:
“我已经……快忘记月光是什么感觉了。
旺财听完后,罕见地沉默了。它跳到窗台上,望着窗外被光污染染成橙红色的夜空,尾巴尖轻轻摆动。
“光污染啊……”它喃喃道,“这倒是我的疏忽。设计城市的时候,只想着‘要有光’,忘了‘也要有暗’。”
江静书问:“能帮她吗?”
旺财转头看她,金瞳在灯光下显得异常明亮:“你想怎么帮?把全市的灯都关了?人类会疯的。”
“不是关灯。”江静书看向圆月,“是让她……随身带着月光。”
旺财的耳朵竖了起来:“细说。”
“你不是造物主吗?不是能裁剪星星、编织梦境吗?”江静书眼睛亮起来,“那能不能……裁剪一小片月光,做成她能带走的东西?”
圆月猛地抬起头,大眼睛瞪得滚圆。
旺财陷入了思考。
它爪子无意识地在窗台上敲击,发出“哒哒”的轻响。
大约过了一分钟,它忽然跳下窗台:
“理论上可行。但需要几个条件:第一,得找到一片‘干净’的月光——远离城市,没有光污染的地方。
第二,需要圆月自己的‘月光记忆’作为引子。第三……”
它顿了顿,看向江静书:“得你帮忙。月光是冷的,但裁剪月光需要温暖的意念——你是人类,你的温度刚好。”
三天后的午夜,他们出发了。
目的地是离城市两百公里的一座荒山。没有公路,最后一段路得徒步。
江静书背着装备,旺财蹲在她肩头,圆月则安静地站在特制的栖木上,被江静书小心地捧在手里。
“其实我可以传送。”旺财小声抱怨,“为什么要用走的?”
“因为仪式感。”江静书喘着气爬坡,“而且……圆月需要记住这段‘寻找月光’的路。来之不易的东西,才会格外珍惜。”
到达山顶时,刚好子夜。
没有路灯,没有霓虹,只有漫天星河和一轮近乎圆满的月亮。
月光洒下来,像银色的瀑布,安静、清冷、浩瀚。
圆月呆住了。
她仰着头,琥珀色的眼睛倒映着整片星空,羽毛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银辉。
许久,她发出一声长长的、颤抖的鸣叫:
“啊……是月亮……是真正的月亮……”
然后她哭了。
猫头鹰的眼泪是透明的,在月光下像两粒碎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