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上山。”

“前两日才下了雪，虽然村里和下山腰的雪都化了，山上的雪定然还没化。如今冒然上山，夜里不见四方，雪下不见悬崖，仅靠一根探路棍，背着这么重的东西，太过危险。”

“二则，山中野兽多为昼伏夜出，上山趟雪行走，迈步间极为不便，何论逃跑？若不慎入了野兽埋伏，岂非野兽笼中之食？”

“我们能上至岳家，一是岳家地势不高靠近山脚，蛇威久存，野兽少犯，二是枝娘熟门熟路，胆大心细，冷静自持。”

“三来，此刻已是深夜，晚食已久，骤起忙碌，消食更甚，却仍要竭力上山，一但途中疏忽踩空跌绊，万事已晚，远乱世之福变近横祸之灾。”

“有理。”林更元还没说完，柳青山就点头赞成了，在场没有人能比他更知晓夜晚山中的危险了。

当真是意乱则心迷啊！

柳青山心中暗叹一句。

睡梦中被叫醒，被催着匆匆忙忙地收拾家中物件，又看见柳枝一反常态，不苟言笑地一直带着人把家里物件搬上山来。

整个柳家就是一壶即将煮沸的水，一个人比一个人急，竟然还差点干出了深夜上山的傻事。

唉！真是丢了蛇户的脸！

多亏还有个女婿能沉得下心，把他们这群马上要从一个滚水锅傻乎乎地跑向另一个滚油锅而不自知的人给叫醒了。

但无论林更元怎么说，柳青山怎么赞同，都得再听听朱三刀和陈素英的说法。

是她们两口子跑进村来报信的，只有她们知晓现下的情况。

“我们是从县城跑回来的。”陈素英听了林更元的话，心中的急迫少了几分，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和大家说起了她的见闻。

镇上的消息比村里灵通，县城的消息又比镇上灵通。

在地窖里的粮食存好后，朱家又重操起了耽搁了一段时间的卖肉生意，但从那时起，朱三刀和陈素英每过五日就会去县城里卖肉，为的是探听消息。

粮价高涨，县令也不理政，县城里着实是乱了不少，一些二流子也愈发嚣张。

朱家两口少在县城做生意，脸生地也不熟，要不是陈素英的那张脸和朱三刀不离手的刀，这些二流子还真敢直接把肉给抢了不付钱。

不过好在守在县城门的军士一直没乱，每次都是只需交十文钱就能进城做生意。

直到今夜，朱三刀和陈素英夜里宰了猪，赶去县城门外趁早排队好能抢到好摊子，却发现守城门的军士变了，是那群眼熟的二流子。

两人一听到了他们那嚣张的声音就止住了脚，躲在城门外的大树后。

二流子拦在城门前不让城里的人出来，城内哭叫连连，火光冲天，全然不似在夜中。

县令荒唐，城墙年久失修，狗洞不少，有些好运的人趁着狗洞还没被发现，爬着逃出了城。

多是男丁，参杂着些女娘和妇人，无一不是泪流满面，咬牙切齿，衣发凌乱，狂奔离城，不敢回头。

两人心中惊惶，也跟着跑，从凌乱的只言片语中得知了县城中的事。

“圣上驾崩，洛王征兵说是要清君侧！”

“疯了！花甲老人和十二三的小子都被拉进去了！”

“就连女郎和妇人都被拉走了！谁知道要干什么！我都不敢想！”

说到这，陈素英全身发抖，嘴唇发颤，两行泪滚滚而下，眼中尽是恐慌。

她爬起身来，一把握住了柳枝的手，跪在地上感恩戴德，想要磕头，被柳枝给扶住肩拦住了。

“亲家，还好有你！还好有你啊！”

“谁知道世道会落到这地步！我把肉都扔地上不要了！铺盖也没敢回家拿，一路奔到你们家来，满脑子都是上山上山！

“到了你们家才稳了心！就算死也能一起走，不至于我们娘俩死都隔了地！”

陈素英扑向朱红玉嚎啕大哭，朱三刀用手擦去自己眼眶中的泪，尽管自身尚余惊未消，也拍着陈素英的背默默地安慰着。

众人听后皆是不语，甚至觉着荒唐，一时院中只剩陈素英的哭泣声。

这…

真的？

真的！

柳枝这来过一世的人，这时心中也都满是惊恐，出了一背的冷汗，揪着林更元的衣角不放。

未经陈素英所说之景，众人都已是寒毛直竖，心惊胆战，若是身临其中…

惶惶不安地交换着眼神，大家方才刚松懈了的心神再度绷紧。

秋水逃过乱，即刻就把先前放下的背篓又背上了，“不能等！我们现在就要去山上！”

“不成，要是遇上豺狼虎豹哪里还有命在！”

“前后都是刀，难道真的无路可逃了吗！”

一番慌乱后，还是林更元喂大家吃了颗定心丸。

“今夜才在县城里征兵，军伍里不可能人人有马，到我们村还得过镇上，还得过五个村，怎么着也得明早了。”

“大家都歇一歇，稳稳神，吃点东西。”

“等天一泛白能看清路了，我们立即动身上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