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这就是事情的起因经过了。”
西格玛低垂着头,视线聚集在地板上的一点。
此刻已经是深夜,太宰为芥川做了一些护理,以保证生命安全。他刚做完这一切,便将门合上,倾听西格玛道来事情的原委。
陀思早些时候与太宰起了些争执,在西格玛与太宰促膝长谈的这段时间里,他两眼一闭躺在沙发上,对敦与芥川的事不闻不问。
他们无需吵架,只消呆在一起便是一剂毒药和传染病;猜忌和折磨偏要找上他们,不受惩罚的使他们矛盾不断。
不需要明面上的互撕,真正的混乱永远爆发在水下。
西格玛讲述期间,太宰会时不时打量一下陀思。昏暗的烛光照着那人紧闭的双眼,看上去真像睡着了,连呼吸都控制在一个恰到好处的频率。
太宰明白,陀思睡眠质量不好,他们在他身旁讲话,他不可能睡的安稳——这也是太宰最佩服陀思的一点。
——有仇当场报,绝不内耗,宁可牺牲自己也不成全他人,内心极度自洽。
‘哎,真是像小孩子一样任性。‘太宰在心里笑道,‘费佳到底有没有在听呢?也亏他看上去这么平静,真像睡着了一样,一整夜不翻身可是很痛苦的。’
西格玛情绪低落极了,他仍记得敦最后一刻被火光映得炯炯有神的双眼,忽然变得坚毅的身影。
他感到太阳穴突突地跳,不明所以的沮丧情绪催债似的找上门。
那老巫婆活了实在太久,论实力远在他们三人之上。
为了救下芥川,三个年轻人不得不像鸭子似的被赶上架。这种焦虑不是铺天盖地能把人摧毁的那种恐惧感,而是一种慢性病,让人慢慢致死。
——这可是会搭上命的。
在来到木屋门前,凝视着黑洞洞的钥匙孔时,西格玛就是这样想的。
52.
这栋木屋仅有一扇窗,且被木板钉死,潜入其中的唯一方式竟是推门而入。
“我在外面等你们。”露西轻声说道,“这间屋子有地下室,芥川被关在那里,我给你们当外援。”
敦将耳朵贴在木门上,屋内没有一丝声响。
他松开手,安慰似的冲西格玛笑了笑,西格玛跟着点了点头。他们都看不见自己的脸色是多么苍白。
“太宰先生平时很爱用一种魔法,将用于发光的术法凝聚在指尖,加以改良,可以在黑暗中与敌人打照面的刹那以最快速度命中对方。”
敦手一挥,一抹断断续续的微光出现在指尖。
“走吧,没问题的。”
他将手伸向门把手,往下轻轻一压,却没有进一步动作,就这么僵持了好一会儿。
时间紧迫,心情郁闷,天气很差,计划没有。如果那老妖婆正坐在门后睡觉,像只守株待兔的熊,不稍片刻就能把他们啃得连骨头都不剩。
敦没有与她正面对抗的自信。
西格玛没有回应敦,自对方摁下门把手的那刻起,一瞬的侥幸与安慰便消失的无影无踪,一种模糊的、焦虑的痛苦开始折磨他。
“咔!”
敦没注意到门是如何滑开的。
或许是地板上有根倒刺,或许是这门年久失修已经锈了,一声尖锐清脆的“咔”在房间内炸开。即使敦迅速反应过来,释放消声咒,但它毕竟已经炸开了。
足足有一分钟,没有任何人出声。
抱着老巫婆并未察觉到异样的侥幸心理,敦与西格玛悄声踏进屋内——毕竟她没有冲出来把他们杀了,不是吗?
屋子里弥漫着灰尘的味道,玲琅杂物摆得满地都是——然而没有人,包括那漆黑角落中的躺椅。
“走这里。”西格玛用胳膊肘碰了碰敦,将他领到一处地毯前,轻轻挪开了毯子。
两人一同将耳朵贴近地板,底下传来老女人断断续续的念叨声。
‘要转头离开吗?’敦贴在地板上,心脏撞击胸腔的巨响压过了巫婆的声音。
‘……来个人杀了我都比让这种绵绵无期的焦虑折磨我好上一百倍,我压根不知道这种焦虑的尽头在哪,好像人的一生都免不了被这种蚂蚁啃树干似的焦虑折磨。‘
他想起那张枯树皮似的脸,蒙着白霾的眼睛里噙着泪水,随后又胆战心惊地想象着那张慈爱的脸变得凶神恶煞,狰狞可怖。
没有太宰与陀思在身旁,这一切将不再是死里逃生的游戏,而是冷冰冰,毫无预演,毫无暗示的现实。
直到敦将手伸向暗板的那一刻,触电般的后怕这才扼住他的喉咙,犹如一支击中脖颈的箭。
敦不是那种会愣住的人,他不想死在这里,更别提死得如此仓促。
人只有死到临头了才意识到生活中最平凡的每一刻是多么珍贵,恨不得俯在泉边将这种幸福一饮而尽。
“西格玛……”他以细到微不可闻的声音呼唤道。
“我那一天救下你时,也是这样的心情,我压根不想死,也没有那么伟大,本能比我的意志更快一步。”
他喃喃自语道。
“而现在,我却要亲手揭开这个木板,对即将发生的命运一无所知——或许还会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