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知道。”绫夙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他拿起桌上那碗早已冰凉的药，入手刺骨的凉意让他眉头紧锁，“药凉了，我去热一下。”

他端着药碗走出屋子，站在萧瑟的秋风里，仰起头，死死咬住牙关，才将眼底翻涌的酸涩逼退。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腾的暴戾与心痛，走向那简陋的小厨房。

从此，这破败的庄园里，多了一个沉默寡言、手脚却异常麻利细致的侍从“小绫”。

他会耐心地熬煮汤药，试过温度后才一勺勺小心翼翼地喂给那被遗弃的少爷。他会仔细地收拾屋子，堵上漏风的窗户，想方设法弄来厚实温暖的被褥。他会在少年咳嗽不止时，轻轻为他拍背顺气，感受手下那单薄脊背的脆弱颤抖，心如刀割。他会在阳光好的午后，扶着少年到院子里稍微坐一会儿，为他描述阳光的温暖，落叶的形状，天空的颜色——尽管少年从未见过。

少年一开始的疏离和淡漠，渐渐变得依赖。他会安静地听着他的描述，偶尔会露出一个极淡的、带着些许困惑的笑容。

“小绫你描述的天空，好像和我以前听到的不太一样。”某一天，他忽然轻声说。

绫夙正在为他缝补一件磨破了袖口的旧衣，闻言手指一顿：“哪里不一样？”

“更……亮一些。”少年努力地斟酌着词语，无神的眼睛“望”向窗外的方向，“也更……好一些。”

绫夙低下头，继续手中的针线活，掩去眼底汹涌的情绪。

他不知道，他描述的，是曾经和海隐相拥相伴的芸海之上那片最璀璨的朝阳。

谢苍铭的身体根基实在是太差，尽管绫夙想尽办法为他调理，他还是没挺过十八生辰。

“小绫。”少年苍白着脸朝他一如既往温和的笑着。“我有些闷。”

绫夙忍住眼泪“等我去院子找椅子，一会扶你去透气。”

“小绫，你过来。”谢少爷轻咳，他抬手牵住绫夙的手腕，顺着抚上他的脸，缓缓的移动。绫夙察觉到什么，贴近他。少年却收回了手，浅笑“去吧。”

等他回到屋子里，小少爷已经走了。

手里握着一封早写好的信。绫夙一眼认出是秋霞的字迹，他捡回来的小乞丐。

绫君亲启：

小绫，这封信由我口述，秋霞代笔，她还年幼字迹稚嫩，但有些话，若再不言，恐再无时机。

我自幼目不能视，体弱多病，于家族而言，如同负累。世间颜色、万物形状，于我只是书中空洞词汇与旁人零碎描述。常年困于这方寸院落，早已习惯寒冷与孤寂，不敢奢求温暖。

直到你来了。

你在我身边，虽然寒风依旧，但我总觉得幸福温暖。

小绫，我知你非凡俗。你言行气度，绝非寻常侍从。你为何而来，又为何独独对我这废人如此尽心，我百思不得其解。我是个自私的人，怕问了，会惊动你也离开我，于是自私的想要把你留在身边。

我是个废人，不要再被我牵累了。

我，心悦你。

窗外似有风声，大约是秋天又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