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再是原本的颜色，而是变成了……

深蓝色。

如同最古老的冰川核心，如同万米之下的深海。

沧溟的颜色。

镜中的人，依旧是他的轮廓，却莫名地多了几分疏离冰冷的非人感，眼神深处那疯狂的火焰似乎被冻结了，沉淀为一种更令人不安的、深不见底的平静。连他自己看着，都觉得陌生，却又隐隐感到一种源自本能的……熟悉与契合。

此后，沧溟来的次数莫名多了起来。

他总是无声无息地出现，依旧是一副悲悯淡漠的神情，从不解释缘由，只是强行制住绫夙，将蕴含着“海髓”的神血喂给他。

每一次喂血后，绫夙身上的非人感便会加重一分，眼神也会更趋近于沧溟那种亘古的平静，只是偶尔，在看向沧溟时，那深蓝的眼底还会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属于过去的偏执迷恋，但很快又会被更庞大的、无法理解的情绪所淹没。

他变得越来越不像他自己，越来越……接近某种更高层次的存在。

直到那一夜。

夜空毫无征兆地被撕裂，并非雷鸣电闪，而是无声无息地压下沉重如实质的、金色的云层。无上的威压笼罩了整个皇宫，甚至整个国度。

那不是凡间力量所能抗衡的天威，是规则的具现化，是天道对于逆天改命、窃夺神格之罪的终极审判——天罚。

绫夙站在殿外，仰头望着那毁灭性的金色云层，心底竟一片平静，甚至觉得那云层有些……熟悉？他下意识地觉得，自己似乎不该被这力量针对。

然而，下一秒，一个身影挡在了他的身前。

是沧溟。

他第一次在绫夙面前完全展露出了作为深海领主的力量，浩瀚的神力化作巨大的、半透明的湛蓝色屏障，笼罩住整个皇宫，硬生生抗住了第一波无声落下的、足以湮灭万物的金色光柱。

沧溟的身影剧烈地晃动了一下，唇角溢出的不再是金色的神血，而是浓稠如墨、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黑色液体——那是一股漫天的业障！！

绫夙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怎么会，身为神，为什么会背负这样沉重的业障！

就在这时，沧溟回过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那一眼，复杂得超越了绫夙此刻能理解的所有范畴。有决绝，有不舍，有无法言说的巨大痛苦，有看尽轮回的沧桑，还有……一种近乎温柔的释然。

“……”沧溟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什么声音也没发出。

紧接着，他化作一道最为纯粹的、燃烧着自身神格本源的蓝色流光，逆着漫天金色的天罚，决绝地冲向了云层漩涡的最中心！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

只有一声仿佛来自宇宙深处的、规则被强行更迭的嗡鸣。

漫天金色云层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搅动，疯狂旋转，最终竟被那道蓝色流光硬生生撕开一个缺口，无尽的金色天罚之力被强行引入沧溟体内，与他身上的滔天业障一起，疯狂湮灭着他的存在。

同时，一道无比纯净、温和、却带着无上威严的白色光柱，自缺口处落下，精准地笼罩住了下方的绫夙。

绫夙感到一股从未体验过的、庞大而冰冷的力量涌入他的灵魂深处，洗涤着他的一切。过去的爱恨情仇、偏执疯狂、甚至那些刚刚萌芽的鲛人特征……都在这一刻被彻底净化、抹平。

他感到自己的意识在不断升高，变得无比清晰，却又无比空旷。曾经炽烈燃烧的情感，如同被冰水浇灭，只剩下绝对的理性与平静。

他获得了永恒的神格。

失去了作为“绫夙”的全部人性与情感。

天罚云层缓缓散去，夜空恢复宁静，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

绫夙，或许现在该称他为新神。静静地站在原地，眼眸是纯粹的、不含杂质的深蓝，比沧溟的更加冰冷，更加空洞。他微微偏头，似乎在回忆什么。

刚才……似乎有谁……为他挡住了什么？

名字……是什么？

记不清了。

好像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存在。

他缓缓抬起手，感受着体内流淌的、无比契合又无比强大的全新力量，目光投向浩瀚的星空，开始思考作为神，该如何履行职责，维持这片天地的秩序。

至于那段充斥着疯狂、爱欲、恨意与牺牲的过往，连同那个墨玉般的身影，都如同被海浪冲刷过的沙画，在他新生的、冰冷的神识中，迅速褪色，消散，最终……遗忘。

深海之底，一片寂静。曾经的神域，空空荡荡，唯有无尽的海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