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掌柜回头时见他走远连忙叫住:“程虎,去哪儿呢你?”
对方扬了扬手里的符纸,还没开口旁边就有人起哄,“程虎,你忘了刚才才说的厕鬼吗,小心回头背后有眼睛盯着。”
程虎隔着老远和他笑骂两句,他进的是林子边缘,先前已经查过没有异状,齐阶收回眼,脑子里想的还是赵老板说的传说录。
火苗摇曳,赤焰在他脸上投下一片绯色光影,身后有人口中哼着小调,四下如常。
*
同一时间,南氓谷外十里处月光明净,地上杂草没过脚踝,此处地势平整,偶尔有一丛矮灌木。南氓一里内是花香可及之处,以防万一进谷者服下干氓草之前会停在五里之外。
越靠近这种灌木会越多,直到最茂盛处被花香阻隔。万物相生相克,氓草生长的土壤最适合灌丛生长,然而氓花香于灌丛却是剧毒。
这种小灌木原本可以肆虐整片南氓谷,却不得已断在入谷处。在世人眼中,有灌丛便代表此处安全,不用担心花香侵扰。
这一片实在安静,于是他人奔跑的喘息声便无比鲜明。
那两道人影无比仓惶,一路直直往南氓正中跑去,仿佛背后有厉鬼索命。
落在后头的女子白色衣摆于夜风中飘动,前方的人一身黑色劲装。完整的一支商队只剩下医者与护卫,白色花瓣与暗夜星空,天地褪回黑白两色。
心跳声混杂着呼吸,冷风迎面灌进,喉间一阵刺痛腥甜。
再快一点,有眼泪落在身后。
南氓到底发生了什么……
往前走,还有生路吗,氓花蔓延,谷内定然剧变,连师傅和谷主都护不住,而苏叶只是个普通的医者,还能有生路吗?
无尽的迷茫涌上来,她的步伐有些慢了,前面的护卫以为是体力不支,咬牙劝道:“苏大夫你撑住,马上——”
他身形忽而一滞,粗重的喘息声骤停,片刻后身子直愣愣倒下去,瞳孔张大无神,身上衣物沾满泥垢,半边脸都快没进杂草里。
苏叶的步子猛然停下,茫然中有种尘埃落定的绝望,但是她很快缓过神来,颤抖着爬到倒下的人面前,往他口中塞了点东西。
凉风过境,苏叶没看到就在在护卫倒下的地方不远处,自己背后有一丛小灌木,叶片边缘枯黑。
夜里的风越来越大,“嚓——”,一指粗细的枝干被风吹断,露出的内里已腐化成黑尘。
风把黑色粉末吹散在月辉里,方才被灌木枝叶遮挡的地方,悠然探出一枝浅白色花朵。
这还是南氓谷外十里远,苏叶跌在地上。
呼吸声,冰冷森然的呼吸,噩梦一样萦绕在耳边,可惜跑不动,也跑不掉了。
四野安宁,用来支撑神智的银针染成极致的墨色,苏叶口中呕出的鲜血溅在白色花瓣上。
俗人生命恍若流水,被满地花香一步步吞噬,这夜太长了,苏叶恍惚间疑心听到悠扬琴声。
凰城春来最是盛景,街头巷尾多是两相倾慕的寻常男女同游,举止大方行事有礼,也是地方风情。
她这一生也算是走过人世百态,抢回生灵无数,多年里看尽四方山河,最后一程却只是想回凰城河畔听一曲乡谣。
来不及了吗?
苏叶落在花丛里,大量血液流失,到最后还是没能撑得住。
许多时候拼尽全力也只是将痛苦延长。
她曾把南氓当作命中桃源,依稀记得初往时谷中还没有仙门辟出官道,她与苏苑一路坎坷,走到最后以为在劫难逃,却为谷主所救。
由此便是医者启程。
她的桃源到底是被外来客变作乱坟岗。
“小姐……”苏叶眸光逐渐黯淡,只求您化险为夷。
白色花瓣依旧悠然摇曳,风停了。
天地重归岑寂。
*
树林边缘的程虎伸手挥开一条枝叶,枯黑的叶片边缘因为他的动作抖落,擦过袖摆,被撞为细小的粉尘沾在衣袖上。
他往回走,穿过阵法的瞬间粉尘消弭,一切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