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村长?”
“是。”
“那正好,叫村里人把税粮量好挑出来,我们过午不候。”
李梦回看他头戴簇新的麻布幅巾,双颊圆润,和往年来的揽子衣着身型差不多,不由得道,“往年来的不是你。”
“往后就是我了。”
男人眺向他身后的农舍,略微嫌弃,“村里就这么几户人家?”
李梦回双手前后握着锄头,往男人身边一扫,神情冷然,“怎么没看到刘账司?”
账司负责计算每户需缴纳的税粮,他不来,谁知道备的税粮多了还是少了?
“屁大点地还想劳烦账司跑一趟,活腻了是不是!”
李梦回面不改色,“前两年他都来了。”
“呸,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老实告诉你,账司换人了,让我李富贵代缴税粮的就老实回家挑粮,不让的就自己去县衙!”男人吐出口痰,嚷嚷道,“动作快点,别浪费老子时间。”
李梦回拧紧了眉,“今年税粮多少?”
“每亩地两斗五升粮,每斗二十文。”
前者是朝廷税额,后者是他代缴税粮的抽成。
村民们想骂人,“咋多了这么多?”
男人轻蔑地哼了哼,不耐烦催道,“麻溜点,再无动作我就走了啊。”
刚刚还说过午不候,转眼就变了卦。
村民们气得面红耳赤,却又拿他没辙,村子偏,好多揽子不乐意来,真要错过这个没了下个怎么办?
低头商量时,隐隐看到一灰色短褐的人走了出去。
“哎哟哟,这不是李家郎君吗,咋数月不见,俊朗年轻这么多,都叫人认不出来了。”
谁这么眼瞎,这种狗屁话都说得出来。
村民们呲牙瞪去,只看那肩后的锄头锃亮锃亮的,连粒灰都没有。
眨眨眼,视线唰的转到揽子身上:敢惹他们村最凶悍的人,你才活腻了呢!
也不说话了,轻轻放下锄头,手轻轻握上去,目光轻轻看着笑得花枝乱颤的男人。
笑吧笑吧,笑得越欢,锄头才会劈得越快。
当然,能说会道就更快了。
“你这农妇倒是哄人,可惜不是小娘子,如若不然,我少你十文抽成又如何!”
男人仰头,笑得满嘴黄牙颤出了残影。
村民们心道,英勇啊,无惧啊,老虎头上拔毛啊。
“我观你年纪不到半百,胸脯咋软塌塌的,家中没男人?”
说着,一双倒三角眼猥琐地扫向了人堆。
村民们心道,这哪儿是想死啊,简直是想被剁成肉泥啊。
村民们不敢看了,默默低下头去。
出乎意料的是,耳边并没响起锄头劈骨,砍刀剁肉的声音,思忖片刻,默默屏住了呼吸。
一息,两息,三息...
事情好像不对劲,村民们重新拿起锄头,重新换上愤怒之色,重新看向几步外的男人。
大腹便便的男人嘿嘿笑着,“看不出你竟是这村里最看得顺眼的,得,回家收拾收拾,待会随我走。”
“是不是担心那点田地荒了,卖给我不就成了?”
“!!!”他们听到了什么,这男人,撺掇虞阿楚卖地跟他走!
是可忍孰不可忍,李梦回张嘴就要怒喝,后头的谢氏一把推开他冲上去,“我,还有我…”
话说得太急,被口水呛得满脸通红,“我…我我我我。”
李梦回:“……”
李梦回难以置信,从小就认识的娘子竟大庭广众的抛弃他。
“啊!”他举起锄头就要上前跟这肥头大耳的男人拼了,还没迈脚,肩膀又被推了一把。
这次是谢顺,他激动跑向男人,“我,郎君,还有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