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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 铁匠会画符 > 第108章 甜梦井

第108章 甜梦井(1 / 2)

 江南水乡,多的是小桥流水,粉墙黛瓦,吴侬软语。然而,在永昌王朝东南隅,一个名为“栖水镇”的宁静古镇里,却有一处地方,与这温婉景致格格不入,成为所有镇民心头驱不散的阴翳。

镇西头,远离主街的幽僻巷尾,有一口不知年月的老井。

井台由整块巨大的青石凿成,边缘被无数代的井绳磨出深深浅浅、光滑发亮的凹痕。井壁爬满了墨绿厚腻的苔藓,即使在最干燥的季节,也总是湿漉漉地渗着水珠,散发着一股混合了水腥、土腥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甜腻腐朽气息。井口不大,仅容一人通过,幽深不见底,白天望下去也是一片化不开的浓黑,仿佛直通地心幽冥。

这就是镇人口中讳莫如深的“甜梦井”。

井的名字听起来旖旎,实则承载着数十年来无尽的恐怖与不解。

大约四十年前,这口井还是镇上部分住户的饮水来源之一。虽然后来镇里通了更洁净的活水渠,但仍有些老人习惯来这里打水,说这井水有种特别的“甘甜”。变故始于一个夏夜,镇上最泼辣能干、丈夫早逝却独自将三个儿女拉扯大的张寡妇,被人发现淹死在这口井里。街坊都说,她头天还跟人为了半尺布头吵得中气十足,毫无轻生迹象。

起初只当是意外或一时想不开。但怪事接踵而至。

三个月后,一个常来井边玩耍的九岁孩童,黄昏时失踪,次日浮尸井中。孩子生前活泼开朗,是家里的开心果。

接着,是镇上最有学问、正准备赴京赶考的年轻秀才,在某个午后,被人看见神情恍惚地走向古井,劝阻不及,投井而亡。遗书中只有反复涂改的一句:“井下……有光……好安静……”

再后来,连试图打捞尸体、或仅仅是路过好奇张望的人,也开始出事。一个水性极好的渔夫,在众人注视下系绳下井探查,绳索莫名断裂,再无声息。一个胆大的货郎,不信邪地在井边住了两晚,第三天被发现时,已将自己半个身子探入井口,拉上来时目光呆滞,口鼻流血,三日后疯癫而死,死前不断喃喃:“好听……真好听……叫我下去……”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所有投井者,尸体从未被打捞上来过。无论下多长的绳索,派多少水性好的人,井底除了幽深的寒水和滑腻的井壁,空无一物。那些尸体,连同他们身上的衣物、甚至携带的物品,都如同被这口深井彻底“吞没”了,消失得无影无踪。

渐渐地,“甜梦井”成了绝对的禁地。镇上官府曾想派人填井,但无论是倾倒土石,还是用巨石封盖,第二天总会恢复原状,井口幽幽,仿佛一切从未发生。试图毁井的人,往往会在不久后以各种“意外”死于非命。镇民们恐惧了,他们不再靠近,用高高的篱墙将那片区域围起,家家户户叮嘱孩童,甚至绕路而行。

然而,恐怖并未因人们的远离而停止。相反,它似乎进化了,变得更加诡异,更加……具有“吸引力”。

如今的甜梦井,即便在白日,尤其是正午阳气最盛之时,也笼罩在一片异样的氛围中。

明明四周阳光明媚,但一旦踏入那篱墙破损后无人敢修葺的荒芜小院,光线便陡然黯淡下来,仿佛有一层无形的阴翳笼罩在上空。空气变得粘稠湿冷,带着那股特有的甜腻腐朽味,吸入肺里,莫名让人感到一阵轻微的眩晕与恍惚。院子里草木不生,连最顽强的野草也离井口数丈远便萎黄凋零。虫鸣鸟叫至此绝迹,死寂得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回音。

而最可怕的,是那种无声无息、直抵人心的“诱惑”。

这种诱惑并非狰狞的恐吓或暴力的拖拽,而是一种极其温柔、极其私密、直击每个人内心最脆弱或最渴望角落的“低语”与“幻象”。它似乎能窥探人心,因人而异。

对终日劳苦、被生活压得喘不过气的贫苦力夫,井边徘徊时,或许会“听”到井下传来金币碰撞的清脆响声,或“闻”到绝世美酒的醇香,或“看”到井口泛着代表无尽财富与安逸的金光。

对饱受病痛折磨、痛苦不堪的老人,可能会感到井中吹出温暖舒适、仿佛能涤荡一切痛苦的微风,听到慈爱已故亲人的呼唤。

对情感受挫、心灰意冷的年轻人,或许会“见”到负心人回心转意的笑脸,或理想爱人温柔伸出的手。

对怀才不遇、愤世嫉俗的读书人,可能会“听”到井下传来千古名篇的吟诵,或“看到”自己金榜题名、衣锦还乡的盛大场景。

甚至,对那些原本意志坚定、乐观开朗的人,这种诱惑会以更隐蔽的方式出现——或许是某个瞬间突然涌起的、对尘世一切喧嚣的极致厌倦,对“彻底休息”的莫名渴望;或许是眼前闪过一片绝对宁静、无忧无虑的“乐土”幻影;或许是内心深处某个被遗忘的微小遗憾或伤痛,被无形放大千百倍,瞬间击垮心理防线……

它不强迫,只是呈现你最想要的,或放大你最怕的,然后,在某个心神松懈的瞬间,给予一个“解脱”或“抵达”的暗示——跳下来,跳下来就拥有了,跳下来就安静了,跳下来就……永恒了。

镇东头的李铁匠,是镇上出名的硬汉,膀大腰圆,嗓门洪亮,以胆大和不信邪着称。他曾公开嘲笑那些怕井的人,说都是自己心里有鬼。三天前正午,他喝了些酒,或许是酒意上涌,或许是与人打赌,竟提着铁锤,摇摇晃晃地走向被封禁的井院,说要“砸了那鬼窟窿”。

守在远处的镇民没人敢跟进去,只远远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篱墙后。

起初,还能听到他中气十足的骂声和铁锤砸在石头上(或许是井台)的闷响。但没过多久,声音戛然而止。

死一般的寂静持续了约莫一盏茶时间。

然后,人们看到李铁匠摇摇晃晃地走了出来。他脸色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幸福的恍惚微笑,与他平日粗豪的模样判若两人。他手中的铁锤不见了,身上的酒气似乎也散了。他就那么微笑着,目光空洞地望着前方,步伐平稳却僵硬地,径直走回了家。

当天夜里,李家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声。李铁匠趁家人熟睡,悄无声息地起床,走出家门,再次走向镇西。次日清晨,有人在那荒芜的井院外,捡到了他一只沾满湿滑苔藓的鞋子。

又一个人,消失了。连尸体都没有。

恐惧达到了顶点。镇上开始流传更诡异的说法:那口井不是井,而是一张“嘴”,连接着某个贪婪吞噬生灵的异界;或者说,井里住着一个专食人魂的“甜蜜精怪”,用美好的幻象引诱人自投罗网。

栖水镇的镇长愁白了头,上报县府,县府派来过几个胆大的衙役和一位据说懂些术法的游方道士。道士在井边摆设法坛,挥舞桃木剑,焚烧符纸,念咒念到一半,突然脸色惨白,指着井口浑身发抖,语无伦次地大喊:“好多……好多手……在笑……在招手……”随后口吐白沫昏死过去,醒来后便疯了。几个衙役也有不同程度的失魂落魄,回去后大病一场,再不敢提此事。

事情最终以加高加固篱墙、立下更严厉的禁止靠近的警告牌而不了之。但镇上的人心,已经彻底被这口“甜梦井”的阴影笼罩。家家户户门窗紧闭,尤其一到正午和夜晚,更是噤若寒蝉。镇子日渐萧条,许多年轻人想方设法离开,留下的人则活在一种持续的、无声的恐怖之中,不知道下一个被那“甜蜜呼唤”选中的,会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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