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一袭华美的长裙,用金线绣着灿灿的云纹。两只娟袖如蝶翼一般充满了脆弱的美感。锦缎上缀满了熠熠生辉的各色宝石,闪烁的金刚钻,剔透的绿松石,嫣红的红宝寇……珠光宝气,说不出的富丽奢华。
更让人震惊的是,女人的半边脸上竟然覆着一张金光灿灿的,做成蝴蝶状的黄金面具。那黄金面具遮住了她大半张脸,女人的真容让人看不清楚。
沈清如怔怔的望着这突然现身的奇怪女人,心头慢慢涌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女人沙哑着嗓子发出啧啧怪笑:”我亲爱的故人,似乎不认得我了呢……“
她轻轻撩起被风吹乱的黑发,露出半张涂着厚厚白色脂粉的面庞,殷红如血的唇上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
沈清如先是疑惑,继而瞪大了眼睛:”是你!“
女人似乎很满意她的惊讶,狞笑着欣赏者她面上的震惊之色:”是我,好久不见了,沈清如——师姐。“
沈清如三个字是她一字一字咬牙挤出来的,这一天,她已经等了很久了。
沈清如垂下眸子定了定心神,再抬起头时面上已是波澜不兴:”杨静姝,你为什么会在这儿?“
她做梦都想不到,阿史那明瑞所谓的故人,突厥大王子的宠妃,竟然是杨静姝!
站在高座上的状似癫狂的女人同她记忆里的杨静姝差别实在太大了,她记忆中的杨静姝是个文静的,沉默寡言的人,纵是她后来变了……也不该是这副模样。
”我为什么会在这儿……”杨静姝扭动着水蛇般的纤细腰肢,笑的诡异而癫狂:“问的好,我为什么会在这儿,当然是为了居高临下的望着你,像蝼蚁一样跪在我的脚边!”
沈清如目光淡淡:“我看你是疯了。”
杨静姝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沈清如,看来你还不清楚你现下的处境。”她俯下身子,轻轻用指拾起酒杯旁的一只蚂蚁:“现在的你,就如同这只蚂蚁一般……”
杨静姝脸上露出一抹冷酷的笑,随着手指一碾,那只可怜的蚂蚁便在她手中化为肉浆。
“或许你还比不上这只蚂蚁,起码它还能死个痛快,而你……我一定会让你生不如死……”杨静姝喉咙中发出一阵桀桀怪笑,兴奋的望着台阶下的沈清如,想象着她跪倒在自己脚边苦苦哀求的模样。
她等这一天已经等得很久了。
“快跪下求我,说不定我会饶了你……”杨静姝眉毛一挑,似笑非笑的望着沈清如。
沈清如身子纹丝不动,平静的望着高高在上的,深情癫狂而兴奋的杨静姝,眼底是深深的不屑以及……
同情。
同情?这是杨静姝最厌恶的,她从前最恨的便是沈清如这副圣母的模样,以及望像她时,眼里似有若无的悲悯深色。
她不需要同情,她需要的,是沈清如彻底的拜倒在自己的脚下,像条丑陋的虫子一样扭动着身体,祈求的仰望着自己。
在杨静姝人生的二十年里,受到最多的除了冷眼,便是同情。沈清如同情她,华太医同情她,慕容师兄同情她……
他们每个人都同情她的身世,杨静姝初时对此充满感激。可时间长了,她才明白,这种同情,不过是那些虚伪之徒博取好名声的工具罢了。
沈清如同情她,可当她被昌平公主胁迫,被迫在她马上放了银针的时候,沈清如却拒绝给她求情,任凭她成了昌平公主的出气筒。师傅同情她,可师傅在她最困难的时候却冷着脸斥责她人品不端,将她赶出太学。慕容师兄待她最好,她以为他会一直待她好,可为了沈清如,师兄却骂她狼心狗肺,心狠手辣……
杨静姝从那时候才明白,沈清如不是她命中的贵人,而是她命中注定的死对头。
她下定决心从此不再依靠任何人。被华太医赶出太学后,无处可去的杨静姝被迫成了宫中最下等的洗衣婢女,整日里辛苦劳作,受尽了浣衣局的宫婢们欺负。
“哎呦,这不是太学的杨医女吗?堂堂医女,怎会同我们这些下贱之人一起洗衣服呢?”
“听说杨医女同沈家大小姐一起在御驾前得过夸奖,不去给陛下娘娘们瞧病,屈尊纡贵到浣衣局来做什么?”
杨静姝默默的洗着自己的衣裳,对周围的一切充耳不闻。
一只脚故意踩在她刚刚洗干净的衣服上,留下一个黑黑的脚印。脚的主人挑衅的望着她:“看什么看?洗的这么慢,想害的我们被尚宫嬷嬷教训吗?”
杨静姝沉默的捡起被宫婢们弄脏的衣服,一遍遍的重新清洗,冬天的水冰凉刺骨,她的手起了一块块冻疮,在冰凉的井水里早就没了知觉。
她不想一辈子呆在这个鬼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