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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深秋的颜色(1 / 1)

 周末的下午,天气阴晦了,高远的天空布满了黑色的云,一阵风吹来,让人感受到深秋的凉冷。四点钟,两周一轮休的孩子们吵吵嚷嚷地涌出了校门。整个后门外人山人海,大大小小的面包车和中巴车停满了宽阔的街道。值周的老师在马路上手持着小红旗指挥交通,红灯一亮马上阻止学生们前行,车过来了就大声地喊叫。学生公寓楼门口更是堵塞了交通!谁都不知道如果这青云镇没有了学校,那将是怎样的冷清和萧条!

大约一小时,各种面包车和中巴车载走了回家的学生,这宽阔的马路才恢复了往日的宁静。其实也没有宁静,这条路是青云镇通往外界的主干道,来往的车辆和行人还是络绎不绝。这就是青云镇特有的风景。

晚饭后,小儿要在家玩一会电脑,骆河同意了。他问老婆:“我们到村庄里转一转好吗?”江小秋勉强同意了,于是两人驱车前往。

过了干涸的河道,沿着水泥路继续前行,路两边的土地已经完完全全交出了果实,剩下破败裸露的土地,间或有交出了果实的秧苗,已经干枯发黄,或者脏兮兮地留在地里等待冬天的到来,或者哪一天被农人再收拾。有一块地里全是玉米茎杆和叶子,就像穿着破烂的人,直刺天空,玉米棒子已经被收走了。又一块地里是类似于土豆秧苗的一种黑色秧苗,骆河不认识,问江小秋也不知道。

冯庄的村庄里,树叶已经发黄,片片黄叶飘落在水泥路上,积了厚厚的一层。沿途并没有遇见一个人。

昔日的土沟已是水泥路了。骆河告诉江小秋,此处曾经是经常流水的水沟,小时候他和姐姐常常来这里用水桶抬水,冬天的时候就抬一桶冰回去,当时吃水艰难!说起姐姐,骆河的心里掠过一层伤感滑落,姐姐已经离世七八年了!

马庄却是一个大村落,沿街已经碰到了很多人。

过了马庄就是骆河的村庄骆庄,村口细细密密的树掩映着。在一处开阔地停下车,一个女人从后边过来,打招呼。骆河心里想是谁呢?大约是赵平的老婆呢?还是死去的玉平的老婆?看她走的方向应该是赵平的老婆,于是就回应着,并寒暄问赵平呢?她回复说在地里收玉米呢!骆河暗自窃喜,总算蒙对了,不然弄错了会尴尬的!

过了小桥流水,碰见往外走的一个老人,七十多岁,正是赵平的老父亲,他打招呼,央及进院子,骆河客气地应答。

拐过一个巷子,江小秋在前面走着,说:“没人,门锁着呢。”

话音刚落,一个大声野气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干嘛?谁说没人,这不是来了吗!”骆河两个转身,看见三哥骑着电动三轮车,车上坐着三嫂,大声说话,笑着。开了门,江小秋随三嫂进去了,骆河跟着三哥进了冲巷子开门的后院。三哥将电动车停在后院,开始喂羊。

木椽横栏和铁网挡着一群羊,骆河问三哥多少只,三哥说二十几,骆河细数了一下,二十七只。三哥说昨天晚上一只母羊不知啥时候下了一只小羊羔,今早上隔开了,下午小羊羔进了圈,母羊找不到小羊羔,着实着急,四处乱窜,到处找,而且着急地叫唤。骆河心中感叹:动物通人性啊!母子连心!

这些羊们都很干净,羊毛卷曲短促,在羊圈里不停地乱窜张望,咩咩地叫着,期待食物。有几个小羊羔实在可爱!样子小巧玲珑,更像是可爱的孩子!羊们抬头望着不远处的三哥正在给它们拌料。其中有个大个子,长着两只弯曲的角,威风凛凛,霸气地昂着头。这个似乎是它们当中的大哥大。看来羊们也是群居社会啊!群居中必须有一个霸气厉害的羊做头,相当于人类中的领导。有几只黑白相间,黑头的羊,悠悠然地走在群中,不以为然的样子。

三哥提着一桶细草麦麸和碎玉米拌好的草料过来,羊们热情如火,纷纷涌上来。三哥把料倒进槽里,大小的羊蜂拥而至,快速地吃起来。骆河细细观看,其中有一个黑白相间的羊在后面够不着,它退回去,然后猛烈地用头撞击前面的一只,撞得它身体歪斜。接连撞击了三次,直到留出一个空隙,它才挤进去吃料。骆河看得啧啧惊叹:这就是社会的竞争!和人类的功名利禄的竞争何其相似!这只羊不去竞争,这顿就得饿着,下顿不争,下顿也得饿着!骆河意识到自己就是缺乏竞争意识,才导致现在被边缘化的危机!

喂完羊,骆河随三哥进了屋。三嫂和江小秋在屋里说着话。地下靠炕的中间安放着一个火炉,不太旺,三嫂去端来一匣子干的玉米芯,丢进火炉,很快就燃起来。

三哥拉开抽屉找香烟,骆河从兜里掏出一包,递给三哥一支,俩人各自点燃了开始吸。不一会儿,屋子里烟雾缭绕。大家家长里短地聊起来。

三哥是骆河的堂哥,从小眼睛有毛病,视力不好,又影响容貌。长大以后找媳妇难,好不容易找了三嫂,三嫂腿有问题!然而几十年也生活了下来,生了三个女儿一个儿子,三个女儿都已经出嫁了,外孙子孙女也好几个了。

三嫂大声说话:“下了羊羔的母羊也喂给料了吗?”

三哥说:“也进去了。”

三嫂立刻不满地说:“不能吃料,你怎么又赶进去了?头一次的那个羊下了羊羔吃了料,几天就不吃了。我不管,吃坏了算了!”

三哥抽着烟,屁颠屁颠地出去隔离那个母羊了。

其实他们的生活充实,虽然艰苦一点,两口子这样你一句我一句的。不时有爽朗的笑,还有揶揄,有埋怨。

骆河忽然记起前两年一个夜晚,他和乔雨在远处靠近沙漠的乡间小油路上溜达,碰见一个农民开着电动车拉着高高的一车秧苗在黑夜里行走,车灯不亮,很艰难的样子。当时乔雨感慨:“这农民们为了生活如此奔波,我们却在寻找浪漫!”后来又问“他们有爱情吗?”

当时骆河非常肯定地回答:“有!而且很现实的那种,看得见摸得着!”

如今看到三哥三嫂几十年风风雨雨磕磕碰碰也就过来了,如果问他们有爱情吗?骆河想应该有,就是在这一路的过程当中的风雨形成的,共同抵抗生活压力,共同拉扯孩子,是坚强的伴侣。就是他们在拌嘴当中,谁又能说那不是爱情呢?虽然生活时艰,但伴随其中的爱肯定是真实的!

天更隐晦了,骆河对江小秋说:“我们回去吧!”

三哥三嫂送至大门外,大声说拜拜。

在路上,骆河心里却惦念乔雨今晚如何度过周末呢?心里怅然若失!

路过老八家的门,本来要进去,看见停着一辆车,估计有人来,所以就径直从下面的路回了。

一路上,骆河一直沉默不语,感受颇多。

星期日,天气晴朗,阳光明媚,下午更是煦暖。骆河一个人驱车到南面的靠山的一片广袤土地散心。地势渐高,身后的城镇跃然屹立在北方,其中有楼群林立,后边就是空旷的辽远荒漠,显得那么格格不入。骆河想,人们在这群居中仍然需要竞争,就像三哥的那群羊,不竞争就要饿肚子!

沿着水泥路峰回路转,然后有一条小土路通往马家滩昔日的井水地。土路两边是土豆秧苗,玉米茎杆叶,还有些不知名的作物。这是高低不平的山地,地里有喷灌的管子。阳光正好照在身上,暖暖的,很贴心。骆河继续往前走,远远看见一条新修的水泥路盘亘在山地之中,像一条弯曲的小河。

在这样的寂寞路上,独自一个人,骆河心里隐隐涌出来一丝丝苦涩!这一条情感路,那么艰难!耳边的那些音乐,渐远渐近,将他的心拉扯得很远很远……车行到一处低洼地,遮挡了北方的风,很暖。骆河想,就这里晒一晒吧!他躺在靠背上,眯上眼睛,小寐片刻。

不知过了多久,骆河睁开眼睛,继续前行。人生就是一条苦涩之旅,继续努力!

那条新的水泥路还没有车走过,远处就是曾经的井水地,各色庄稼已经被收获了,那边停着几辆车,正在收购什么。骆河只想走无人之境,想静一静。深秋的大地,交出了所有生长的果实,显得满目疮痍。这一片广阔的山地被长岭上一个人承包了,骆河们村子的井水地也被这个人承包了。想想这些,骆河觉得无趣。看着远方那横亘的城镇楼群和密密麻麻的村落,骆河想:我的人生之路该通往哪里去?他放不下乔雨,而江小秋现在有病在身,处于所有的道义,他也必须善待她!孩子们需要他们的妈妈!

阳光很暖,人心很疲惫!看着远处的村镇,正在兴起的密密麻麻的楼群,骆河想,不知它要引往何处去。他且开往它吧!

晚饭后,太阳早就下山了,上夜自习的孩子们早已经去了学校。门前的这条路上,来来往往的人络绎不绝,路灯亮了,照亮了人们的行色匆匆。天市上寂寞的女人们踏着音乐,跳着舞步的寂寞,江小秋也在其中。

骆河百无聊赖,夜已黑,他驱车行走在路上。只有一个人走在路上,他才能静静地想一些事。黑色的夜笼罩了一切,前方的路还是黑夜。车厢里播放的是路勇唱的《南无地藏王菩萨》,音色缠绵。他漫无边际地走,到处都是曾经和乔雨走过的路,更远处,灯火通明,多像美好的时光。夜很黑,他只是漫无边际地走,不知为什么,他常常这样走,走着走着,夜仍然很黑,走着走着,不知怎么,他有时候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回了家。他也不知道乔雨一个人怎样度过这个双休日。

这深秋的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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