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月十五,诸事皆宜,霞光满天。三书六聘皆已备好,只留待十五当日。
嬷嬷早早开始为白书雪梳妆,而慧儿仿若自己嫁人般泪眼婆娑,全然忘记自己也要跟着去王府。上完头簪,换好婚服,添妆之时,白书雪从母亲遗留下的妆奁中拿出玉镯戴于手腕,轻轻抚摸。妆成,嬷嬷忍不住赞叹:“小姐真是像了先夫人的九成。”
听罢,白书雪微微一笑,并未做何言语,无意识地抚摸玉镯,只是有些怔忪。
辰时,换上嫁衣,拜别祖先牌位,向白越卿三叩首。白越卿面色复杂地看着她,仿佛看见当年诗施新嫁那日的面容,如今看来更是清晰了几分。
阶下,白雨昕见白书雪如此明媚动人、风光大嫁,想到她日后尊荣无限的皇子妃身份,心下嫉恨交加,愈发难受得紧;而一旁的白书瑶则觉得眼前这一切——凤冠霞帔、众人瞩目、风光出嫁——都令人羡慕不已,只觉得这般做新娘子的事体,合该是自己的才对。
巳时,礼乐声渐近,白灏晨握紧她的柔荑,“别怕,一会儿兄长背你上花轿。”
心平静几分,“多谢兄长。”礼乐声停止,只听外面吵闹,似是拦门,不时有起哄声。白灏晨似是对她道:“即便是皇子,要娶吾妹也需受此刁难,如若日后他对你不好,只管告诉兄长,兄长找他讨回公道,再接你归家。”心中感动万千,“好。”
侍女早用准备好的钱币分发了迎亲队,喧闹欢贺声中,白灏晨长身玉立,背着身上嫁衣似火、却显得愈发娇小的妹妹,一步步踏出府门,直至稳稳送入铺着红绸的华美轿中。
他细心为她理好嫁衣下摆,这才转身,目光如炬,看向一旁身着大红喜服、更显俊美无俦的君墨言。他唇角虽噙着半分笑意,眼神却沉静而锐利,抬手郑重一揖: “殿下,” 他声音不高,却清晰沉稳,带着武将特有的力度,“舍妹,今日便托付与您了。望殿下……珍之重之。”
话音未落,君墨言便已上前一步。他今日一身大红喜服,金线绣着四爪蟠龙纹样,玉带束腰,更衬得人身姿挺拔,俊美无俦。平日里那副慵懒闲散的模样被庄重与诚挚取代,他迎着白灏晨的目光,神色肃然,郑重无比地拱手,深深还了一礼。
“兄长。”他开口,声音清朗而坚定,竟是以家礼相称,“此一言,墨言谨记于心。今日迎娶书雪,非为权宜,非为圣意,乃是吾心之所向,多年夙愿。她在之处,便是吾家。灏晨兄今日所言,亦是我心中之誓。”
他微微侧首,目光掠过那顶垂着华丽璎珞流苏的喜轿,仿佛能穿透轿帷看见其中之人,语气愈发深沉真挚,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落入周遭每一个人的耳中:“此生,定当珍之爱之,护她周全,不令她受半分委屈。若违此誓,”他微微一顿,复又直视白灏晨,眼神灼灼如日,“天地共厌之,人神共弃之。”
这番承诺,没有半分虚与委蛇,真挚而沉重,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分量。原本准备了一肚子“下马威”的白灏晨微微一怔,他细细打量着眼前这位身份尊贵的皇子,从那双眼眸中,他看到的唯有坦诚与决意。随即,那紧绷的唇角终于化开一丝真正的、释然而又放心的笑意。他抬手,重重拍了拍君墨言的肩膀,千言万语皆在这一拍之中:“好!殿下,记住你今日的话!我便将雪雪,托付与你了!”
“兄长放心。”君墨言颔首,唇角亦勾起一抹清浅却无比郑重的笑意。
此时,司礼官高唱:“吉时已到——起轿!”
喧天的锣鼓声再次奏响,比之前更加热烈欢腾。鞭炮噼啪炸响,红色的纸屑如同飞花般漫天飘落。迎亲的队伍浩浩荡荡,开始移动。
白灏晨站在原地,望着那顶八抬大轿缓缓起行,轿身晃动,流苏摇曳,渐渐汇入那一片喜庆的红色长龙之中,心中百感交集,既有不舍,更多的是为她终得良人、即将开启新生的祝愿。
轿内,白书雪端坐着,眼前是一片朦胧的红。外面的对话声、承诺声,透过喧闹的乐声,依稀传入她的耳中。她下意识地抬起手,指尖轻轻触碰着腕间那枚温润的玉镯,冰凉的触感下,仿佛有一丝极细微的暖意,顺着血脉悄然流入心田,将那里面冰封的一角,融开了些许缝隙。她微微收紧了手指,外面那个男人的话语,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在她那片沉寂的心湖里,漾开了一圈圈难以平复的涟漪。
队伍蜿蜒前行,穿过沸腾的街道,百姓们欢呼雀跃,争相目睹这盛世婚典。而在这极致的喧闹与繁华之下,无人知晓,一场针对新娘的风暴,正在那金碧辉煌的宫殿深处,悄然酝酿。凤冠霞帔之下,白书雪缓缓闭上眼,再睁开时,眸中已是一片沉静的决意。无论前方是锦绣荣华,还是万丈深渊,她都将坦然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