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蒙蒙的云中,竟翩翩落下了盐絮般的细雪。
又密,又急。
春后飞雪,世间少有。
虚怀仰着头,用脑袋去接那松软却又寒凉刺骨的雪花。
“公...公子,下雪了。”他胡乱把脸上的雪水抹掉,抬眼望着石阶上那不停跪拜的女子,神色为难道,“要不咱们赶紧把四娘子给敲晕了带走吧。我瞧这雪来得急,说不定一会儿还就把咱们给困在这里了...”
言怀瑾摇了摇头,“你回去吧,我守着她。”
他知晓,若是今日不让陆子虞把心头的怨愤、不甘给发泄干净,这事儿兴许会囚禁她一辈子。
执念、执念,只有放得下了,才能彻底摆脱它。
言怀瑾从马车内拿出了一柄油纸伞,他迈步朝着石阶走去,却永远没走到陆子虞的跟前。
他守在她身后,默默无声的陪着她。
陆子虞僵硬重复着自己的动作。
抬步,跪阶,叩首...
凉幽幽的雪花飘进她衣领之中,有些还被风吹入了眼里,发间。
她停下身子,摊开一掌去接着雪花。
下雪了?
雪太冷了,她的九郎已经躺在冷冰冰的棺材之中,为何还要再掩埋上一层厚雪?
她要在春时嫁给他。
暖和的、明艳的,万物峥嵘而生的季节嫁给他...
若雪太冷,那就用她的血来化。
脑门砸在石阶上,发出一声闷响。
“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陆子虞薄唇微张,眉眼满是彻骨凉。
白玉般的额头磕得红肿,已经隐隐破了皮肉。
言怀瑾提着心弦寸步不离跟在陆子虞身后,油纸伞始终稳稳当当落在她的头顶。
他明白这件事自己阻止不了,只能当一个旁观的看客。
“一愿郎君千岁。”绣鞋踏阶。
“二愿妾身长健。”霞帔垂落。
“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青丝携泪。
陆子虞唇瓣呢喃,哑声一遍又一遍唱着这首《春日宴》。
她唱悲欢,亦叹离合。
唱人世间爱恨缠绵,叹痴情人阴阳两宽。
词里有郎,她无郎;曲中有爱,她无爱。
整整九千阶,九千阶...
额头上的血顺着面颊而流,可陆子虞却感受不到疼痛。
石阶绵延不绝,厚雪掩掩。
又冷,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