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惊鸾回头看了一眼，有些奇怪，“这破庙看着已有百年光景，又处深山，修缮的花费恐怕远超重新选地方再建一座新庙，你为何非要修它不可？”

“你懂什么？”方绣儿死死盯着庙中被砸烂的那一座泥塑神像，“有些东西，别的替代不了。”

云惊鸾道：“吴家吝啬，但罪不至被血洗满门。”

“是他们活该。”方绣儿唾骂，“杀千刀的狗东西，不修庙也就罢了，还辱庙里供奉的天神，他们也配？”

“便是吴氏夫妇对不住你，孩童何辜？”

“那小孩儿可不是我要杀的，是吴家那贱人为了护住自己，下意识地拉了孩子挡在面前，等她发现那是自己的亲儿子，我已经下了手，反正孩子活不了了，我一不做二不休，杀了了事。”

云惊鸾道：“看到亲生孩儿死在面前，吴家娘子心胆俱碎，闭气而亡，所以并无外伤。”

方绣儿很是不屑，“是吓死的。她成日和人吵架，看着厉害，实际也不过如此。”

徐望川斥道：“混账，吴家连带仆人，近十条人命，在你眼里竟如无物，就是将你立时散魂，也不足以弥补。”

方绣儿笑，“杀了人，我就知道逃不过，只不过没想到青玄门会来的这样快，我已经死了一次，散魂又有什么可怕，只是可惜，到底没有修成这座庙。”

云惊鸾忍不住问：“庙中供奉的是哪位神？”

“那些人将神像砸得稀烂，一开始我也不知道，直到有一天……”方绣儿说到这里，都有些哽咽，“我在香案下，看到了上面刻着的字，‘红缨枪出，气吞山河’。”

司景的目光骤然一跳，沉声问：“朔玉神将？”

“没想到近百年不被提及的神，还有人会记得。”方绣儿惨然笑道，“朔玉神将飞升前，于我有大恩，吴家辱我恩人，就是该死。”

司景看了看云惊鸾，徐望川冷然道：“不论是何原因，以鬼之身，伤人性命，就罪无可恕。”

言罢，他抬起手，化出一道三昧真火，“尔之罪孽，今日始消。”

方绣儿云惊鸾的手，却搭在了他的手腕上，“师兄，等一下，我有句话想同她说。”

徐望川“嗯”了声，却见云惊鸾走到方绣儿身边，弯下腰，于耳边低语两句。

方绣儿双眸瞪大，本来泛白的眼珠子，蓦地沾上了些许神采。她问：“……真的？”

云惊鸾点点头，又耳语几句，然后将自己的手覆在她的手上。

如此贴近，若方绣儿生了恶念，定防不住，徐望川上前一步，想要劝阻，可是司景抬手将他拦了拦，淡淡说：“她气息平缓，无意伤人。”

方绣儿细细地看了一会儿云惊鸾，缓缓露出释然笑容，反手将云惊鸾的手握住，说了声“谢谢”。

云惊鸾摇摇头，方绣儿周身忽地散发出大量黑气，徐望川急忙喊了声“师妹”，话已出口才发现，那方绣儿是在自己散魂。

鬼的躯体不知疼痛，但元魂散裂，如置身炼狱火海，况且从此再不能投胎转世，代价太大，能自己主动散魂的厉鬼，实在少之又少，就连徐望川都怔住了。

云惊鸾一直握着她的手，直到方绣儿的躯体渐渐透明，消失在天地之间，才站起身来，对徐望川道：“走吧，师兄。”

徐望川想知道小师妹究竟说了什么，可瞥见旁边司景这个外人，终是按下心中疑惑，颔首准备离开。

云惊鸾看着黑黢黢的林子，看着是随口感慨，“沧澜山很好，若非方绣儿与红尘旧事牵扯，能在这里安安生生地活上千百年。”

徐望川道：“人鬼殊途，世间常理。”

云惊鸾笑眯眯地看了一眼司景，捏诀准备离开。

可是司景也笑眯眯的，指着她的腿道：“你这里还伤着，就着急赶路？听说青玄门师兄妹之间情谊深厚，现在看来……”

徐望川眼角又是一抽抽，皱眉道：“既然伤了，先去息川养好。还请阁下留步。”

后面那句，自然是对司景说的。

可是司景淡然回了句，“方绣儿本事不强，但毕竟是个厉鬼，她指甲里是带了剧毒的，适才我正为阿鸾疗伤，却被打断，恐怕毒气蔓延，只我可救。”

徐望川定在那里，要说眼下的心情，那就是后悔，十分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