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问:“您刚才为什么往外跑?我看你好像很着急。”
“能不着急吗?被他们逮到了就得走了,哪怕是做鬼我也想多在家待两年,我还等着看我宝贝孙女结婚呢!”
外面的白无常听着,冷哼一声:“您孙女今年芳龄啊?”
吴老太骄傲道:“正是豆蔻年华!”
王昭:……
那是有得等了。
黑白无常的速度挺快,没多久就到了地方。他们在水边的小路停下来,这水面很宽,水也清,浅滩上用绿莹莹的灯带勾出岸边的轮廓,水面便泛出一片一片的碎绿波光。
王昭视线一转,落在水面上架起的那座石桥上。桥身细瘦古朴,很有江南风韵,而上面雕刻的字不一般,很有地狱风味——奈何桥。
她眼睛一下就瞪大了,目光在桥与水之间来回转,终于开口问:“这黄泉也不黄啊?”
白无常摇杆挺得笔直,满脸自豪:“跟你们人间的防风治沙一个道理,黄泉这几年治理得当,早不黄了!而且我们还规划的特别好,你瞧瞧这小绿光,瞧瞧这小船,瞧瞧这一条条风景优美的小径,谁来了不说好!”
黑无常接过他的话茬往旁边指了指:“现在我们黄泉是三界最炙手可热的网红景点,无数牛鬼蛇神来打卡拍照,那儿就是。”
王昭呆愣愣地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小船上有两个衣着夸张的coser正举着手机凹造型。她感觉自己的大脑都被冲击散了,吞了口唾沫说:“挺好,挺与时俱进的。”
震惊是一而再再而三的。
走过奈何桥拐个弯就是地府大门,王昭站在门口,又被震惊了。
她抬头望向牌楼顶上发红光的五个楷体大字。“地府办事处”的“办”字的左右两个点可能是电路问题已经不亮了,“处”里的“卜”一闪一闪,活似跳了频,剩下的“地”歪了,“事”偏了,只有一个“府”端端正正站在正中间,然后凉风吹过来,它也罢工了。
“哎呦,我的老花眼严重了。”吴老太揉揉眼,“果然是年纪大了,看什么都瞎闪光。”
“我就说撑不过今天。”黑无常终于竞标成功似的露出今天第一个笑脸,摸出手机咔嚓拍了张照,对白无常晃了晃,“十份卷宗。”
说到黄泉白无常滔滔不绝与有荣焉,现在面对这穷酸气十足的单位招牌和赌输了增加的工作量,他把面上丢失的光彩和心里的恼恨转换成对王昭她俩的催促。
王昭被他推着往前,一进门,两旁响起提线木偶似的机械女声:“欢迎回来,祝您投个好胎。”
王昭:……那我谢谢你?
“为什么是回来?”
白无常又是一副笑脸了:“你是有上一世上上一世和上上上上不知道多少世的。”
她心说好嘛,这还成回家来了。
地府的现代化建设应该是挺不错的,路面上和两边都有指示牌,王昭被领着踏过那些箭头转进一间大厅。说是大厅但根本没有顶,露天,不对,露地的。正上方那些照明灯也不知道在哪里固定的,都一盏盏悬在空空荡荡的半空中。
王昭不自觉联想到刚才,但还好,这些灯质量不错,结结实实地晃也不晃一下,都勤勤恳恳工作着。
“吴老太四处张望,感叹道:“没想到地府也这么先进,这跟咱们那的政务中心差不多呢。”
确实是很像,连等候区的座椅都是连排的。
“终于结束啦!”白无常站在服务台前,声音恢复了点活力。他收回王昭和吴老太的手绳,走之前对服务台的工作人员说:“交给你了老表!”
工作人员死气沉沉“嗯”了声。他正在操作的东西应该是地府的“电脑”,没有实体,由几道细细的绿光交织而成,一片竖在空气里,一片铺在桌面上。
王昭看不见上面显示的内容,只见工作人员手指划来划去,间或敲敲桌面。
“小同志,”吴老太问,“我要在这干什么?”
“取号。”那人说。
于是王昭排着队,领到了投胎的号码牌。
然后排完接着排,坐在椅子上等叫号。吴老太排在她前面,先她一步被叫走,她走之后,一个中年男人也来到等候区。
那人一见到她,深感惋惜:“可惜了,你还怎么年轻。”
王昭笑笑:“都是命。”
那人叹了口气:“是啊,万般都是命,半点不由人呐。”
他挺自来熟,对着王昭这个陌生人也能自顾自聊起来:“来这里的年轻人也经常有,其实我也不算老,才四十出头,可能也是我命不好吧,死得早就算了,我老婆和我死于同一场车祸,结果我等了三年了也没碰见她。”
王昭说:“可能她已经投胎了,说不定就在下一世等着你呢。”
那人也知道她这是安慰,嘴角浮起苦笑:“人死之后鬼魂最多能在地府滞留三年,上回有个老人家就等了两年,在祭日那天终于等到了她老伴,据说后来投的胎还很好呢。今天是我的最后期限,看来是没有这样的福气了。”
“两年吗?”王昭声音很小,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有点像在喃喃自语。
这时候叫大厅的叫号机播报她的名字,有了前面的铺垫,王昭觉得等会就算碰见机器鬼给她勾兑一碗“孟婆汤”自己都能面不改色了。
但她没喝到孟婆汤,孟婆汤在下一步骤,她现在卡在了资格审查。
一旁的工作鬼员推了推眼镜,眯起眼看向圆盘上被一圈红光罩住的王昭,后者回望过去,眼神中带着询问。
工作鬼员目光转回操作系统,把名单上“王昭”两个字标红。
“很遗憾地通知你,”她说,“你是残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