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墅客厅,魏静姝生前布置的雅致空间里,每一件家具、每一个摆件似乎都残留着老人温和的气息,温妤站在玄关与客厅的交界处,目光掠过熟悉又陌生的陈设,那架旧钢琴盖着蕾丝罩,窗边藤编摇椅。
一种迟滞的情感猛地撞击着温妤的心房,比那夜在雪山上感知的冰冷恐惧更加汹涌,那些被她强行隔绝的痛苦、被亲人抛弃的孤独、对奶奶离世的巨大哀恸,混杂着一种深刻的不被爱的自疑,她怔怔地看着奶奶常用的一套手绘青花茶具静静立在玻璃柜里,鼻尖一酸,毫无预兆地,滚烫的泪水便决堤而出,顺着苍白的面颊无声滑落。
苏念柔端了两杯水从厨房出来,看到温妤背影的细微抽动,脚步顿在了原地,闻律修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她那无声的崩溃。他大步上前,没有丝毫犹豫,有力的手臂将温妤颤抖的身体紧紧拥入怀中,他一手温柔地扣着她的后脑勺,将她满是泪痕的脸颊按在自己肩窝:“温妤,我在,我在这里。”
他的唇轻轻印上她冰凉的发顶,那是一个带着怜惜与承诺的吻。“别怕,”他的声音在她耳边低语,“我一直都在。”
温妤绷紧的身体在他怀里骤然松垮下来,积蓄的悲伤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她攥着他薄薄的衬衫后背,泪水迅速洇湿了一大片布料,肩胛骨在单薄的衣衫下剧烈耸动。“没有了…唯一一个爱我的人…都没有了…”她的声音破碎不堪,带着孩子般的无助和深入骨髓的自我怀疑,“为什么…为什么没有人…爱我呢?我…是不是真的不好?”
那哽咽的质问,每一个字都像的刀子,狠狠扎在闻律修心上,他收紧了手臂,下巴抵着她的头顶。
“温妤,我爱你,你看不见的爱,我来给你,你感知不到的暖,我来填充,这世上若真没有人爱你,我便来做那个人,从此只做那个人。”
他又一次低下头,用唇轻轻触碰她带着泪珠的眼睫:“听着,”他的语气异常认真,甚至带着一丝面对现实的坦诚,“我不敢指着星辰大海发誓永不褪色,人心如渊,世事如流,时间会改变很多,包括此刻这磅礴汹涌的爱意,但我能应许你一份永恒的真实,若有一天,我的心当真偏离了轨迹,我会亲口告诉你,绝不用虚伪的谎言粉饰太平,让你在虚假的温情里跌入更深的寒冰。”
他的手指温柔地梳理着她被泪水沾湿贴在颊边的碎发:“但在这一刻,在奶奶看着你的这片屋檐下,在你所有爱恨都复苏的此刻,而我将毫无保留,我的过往,我的当下,我此刻胸腔里这颗心滚烫的跃动,连同我对未来的每一个期许,它们都指向一个名字,温妤。我能给你的,不是虚幻的永恒,而是一份我全部生命的炽热,此刻,我愿意把我拥有的所有爱意,毫无保留地,交到你手中。”
温妤在他怀中哭得几乎脱力,那汹涌的眼泪像是在冲刷累积多年的尘埃与伤痕,闻律修身上熟悉的木质冷香和炽热的体温形成了奇异的抚慰。她靠着他,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和那番剖心置腹的告白,仿佛在无边黑暗中终于触碰到了一根温暖坚实的藤蔓。
苏念柔早已悄无声息地退了回去,厨房磨砂玻璃门后模糊映出她背对着客厅的轮廓,她静静地站在那里。
客厅里一片静寂,只剩下温妤压抑后渐渐低微的啜泣声。
“让我…让我相信你…一次…”
“好,一次,便足够你用余生印证,温妤,我的爱不是完美的承诺,只是你面前一面诚实的镜子,照映着我当下愿意为你倾尽的全部热望,即使未来有所偏移,这真实本身,会是你能握住的最坚实的东西。”他再次轻吻她的发顶,像在为一个沉重的誓言盖印,“所以,靠着我,哭出来,不必强撑,当眼泪流尽,你会发现那个曾经缺失的情感空洞,我会用我的温度,一寸寸地,为你填补起来。”
温妤抬起泪眼朦胧的脸,看着眼前这张写满真诚的脸庞,混乱的心湖仿佛第一次感受到一股温暖坚定的细流缓缓注入,她不再挣扎,任由自己沉入这个带着承诺与伤痛的拥抱里,暖黄的灯光下,奶奶的旧物沉默地见证着这场迟来的情感觉醒和一个男人掷地有声的灵魂告白。
门铃被突兀的按响,温妤擦了擦眼泪。闻律修:“我去。”
苏念柔也从厨房端着水出来,“来,先喝口水。”
“谢谢,念柔。”温妤终于感受到的情绪,她知道苏念柔是如何关心她的。
门铃声带来的短暂停顿后,沈知岚一行三人走了进来,温妤脸上的泪痕虽然拭去,但通红的眼眶和残留的脆弱感依然清晰可见。
沈知岚几乎是贪婪地凝视着女儿的脸,试图从那双刚流过泪,如今却显得异常平静的眼眸里捕捉一丝动容,她眼角的纹路深刻,眼神里混着浓得化不开的悔恨和一丝令人心酸的讨好,仿佛苍老了不止十岁。
旁边的温昭明表情复杂,眼神在温妤和沈知岚之间游移,眼神却在闻律修身上一闪而过,而温谨言则微微垂着头,高大的身形显得有些僵硬,目光盯着脚下的地毯,不敢直视温妤,那份尴尬中掺杂着难以启齿的懊悔,过去那场源于欺骗和误会的冲突留下的阴影,此刻沉重得让他几乎抬不起头。
闻律修站在温妤沙发靠背的后方,一只手看似随意地搭在沙发靠背顶端,距离温妤的肩膀不过寸许,苏念柔紧挨着温妤坐下,身体微微前倾,目光扫过对面三人时,那平静的表面下藏着的审视和回忆几乎要喷薄而出,她太清楚这些人曾经的冷漠、疏忽,甚至那打在温妤身上的拳头。
沈知岚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带着一种刻意的轻柔和小心:“小妤……我……我跟温柏已经断干净了,搬回来,跟妈妈一起住,好不好?妈妈…想好好补偿你。”
说完,她立刻转向小儿子,语气带着一丝催促和恳求:“谨言,跟你妹妹……道歉!快点!”
温谨言身体绷得更直,沉默了两秒,终于抬头看向温妤的方向,视线却落点在她身旁的茶几上,声音干涩而快速:“温妤,对不起。”
可过去的轻慢与拳头带来的直接伤害,不是一句道歉就能轻易抹平的沟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