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看官,我们将时间往前推一些时候,在天刺胡谷泰现身刺客大会的当晚。
燕罗劝说石青鱼未果,愤而离开飘血楼,待他回到铁匠铺里的时候,陈天佑刚刚躺到床上尚未睡着。陈天佑见到燕罗回来,漫不经心地问道:“大会上有什么消息没有?”
燕罗此刻才忽的惊起,道:“天刺胡谷泰!他一个人出现在大会上了!”
“什么?!”陈天佑一听到胡谷泰的名字,顿时睡意全无,猛地从床上跃起,连墙边的拐杖也忘了扶起就扑到燕罗面前,狠狠地抓住燕罗的肩膀,“你说什么,胡谷泰现身了?!”
大概在燕罗的记忆中,陈天佑从未有过如此神态,惊骇、愤怒、畏惧、激动等等的表情,从他那破了相可怖之极的面孔中一眨眼间全部的交织展露了一遍,脸上的伤疤、瞎眼的眼白、旧伤长好的肉筋充血蠕动,如果说下一刻陈天佑浑身的血液将要从他的肉皮下迸射出来,燕罗也是绝对会相信的。
听了燕罗将当时胡谷泰从刺客大会中现身到离去的经过,陈天佑好像失去了一名顶尖刺客该有的波澜不惊的心境,手紧紧的抓着拐杖,在屋内来来回回的走动,将拐杖在地板上敲的邦邦刺耳。
燕罗从未见过陈天佑如此反应,靠在铺子的门板上等着陈天佑该有如何指点,可没想到陈天佑竟就这般翻来覆去的踱步绕圈,一言不发地走了整整一夜,直至第二日清晨,阳光从门板的缝隙里挤进来,他二人依旧保持之前的动作不曾改变。
忽的,燕罗背后靠着的门板被人轻轻地敲了敲,门外一人轻声道:“在吗?是我。”
燕罗与陈天佑被这声音惊起,门外站着的不是残君阁首席卦师顾言良又是何人。陈天佑仿佛早就知道顾言良会登门一般,赶紧道:“开门,快给她开门。”
燕罗赶紧转身撤开门板,让顾言良进来。
顾言良快步闪进屋内,将屋内环视一遍,这才对陈天佑道:“燕罗该将事情都告诉你了吧。”
陈天佑点点头,刚要开口,却转身对燕罗道:“你去后面看看那个叫荣长松的,我和顾师有话要说。”
燕罗识趣地点点头,将门板合上,到后院去看荣长松的伤势去了。
等燕罗的脚步走远,顾言良才道:“昨夜两边的长老会都吵翻了,宵禁刚结束我就赶过来了。”
陈天佑道:“嗯,飘血楼和残君阁怎么说。”
顾言良道:“飘血楼的长老会主张按兵不动,等着胡谷泰的下一步动作再做打算。而残君阁就麻烦多了,因为折了一个甲等马凌峰,而且因为你‘死’在胡谷泰手上,除了林肆和秦潇肃以外,所有人一致要找胡谷泰的麻烦。若不是林肆和肖离压住,估计昨夜整个荆州都要被翻了个底朝天。”
陈天佑道:“一招就能把甲等刺客逼到这个地步,而且……我甚至不知道这个人当年是如何算计我。这种人,我不信他是孤身一人,背后的势力必然深不可测。林肆和肖离两个人的决策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
顾言良点点头道:“确实,飘血楼楼主也是如你这样分析,要先摸清他的底细才行。”
陈天佑道:“胡谷泰要残君阁和飘血楼‘照顾照顾’江南商会的生意,倒是可以从这点上下手,能敢如此嚣张的对付江南商会这样的庞然大物,想必也不是一般的势力。”
顾言良道:“大唐之内,江南商会口碑极佳,行事作风又给足了黑白两道的面子,应该不会有多少仇家。”
陈天佑摇摇头道:“不对,别看江南商会威望极高,但是他们崛起不过几十年时间,至今第二代继承人还没有掌权,这么些年时间就能位列大唐顶尖商会之上,明面上也许和和气气,可这一路走来肯定是不经意间得罪了太多的势力。想想江南商会发展的这几十年,工、农、武、珠宝、瓷器、丝绸物料皆有涉及,更远赴吐蕃、西域,被他盖过风头就此沉寂下去的商会,恐怕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数的完的。”
顾言良若有所思道:“这么来说,江南商会树敌不少。”
陈天佑道:“如今,残君阁和飘血楼按兵不动确实是上策。”忽的,他仿佛想起某事,惊道:“对了,我记得当年离开庐州时,你和我说当时残君阁追踪胡谷泰下落时,发现了他曾出入过飘血楼长安分部。”
顾言良道:“我想林肆应该还惦记着这事,不过为了谨慎行事他并没有在会上与飘血楼对峙。秦潇肃本来打算私下和林肆商讨这事,不过宵禁刚结束,林肆就不知所踪,所以目前也没办法知道他们想怎么解决。”她顿了顿,续道:“其实,我一直坐在残君阁坐席第一行,看得清飘血楼首席几个长老的脸色,胡谷泰出现时,他们表现出的惊讶神色,不像是和胡谷泰有什么瓜葛。”
陈天佑鼻子哼了一声:“你是不是太小看顶尖刺客的伪装能力了?”
顾言良道:“飘血楼首席黑手掌柜吴天法你是知道的,他并非刺客出身,我可不信他那惊骇的表情,能装得那么真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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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天佑眉头紧锁,放下拐杖猛地做到椅子上,半天没有说话。
顾言良知道他心中仇恨怒火积攒几十年,如今胡谷泰就在眼前却无可奈何,定然心气毛糙,赶紧转了话题道:“赶紧叫燕罗出来,我这大清早就来,可不是光给你说这些事的。”
陈天佑将拐杖在地上狠狠地敲了敲,发出咚咚咚的声音,口中道:“兔崽子滚出来,顾师找你。”
燕罗从后院赶紧回到前厅,就见顾言良从怀中摸出算筹骨片,道:“你离庐州时,我与你一卦,如今你气象中卦象已成,我现在就再算你一卦,应该能指明你未来些年的运势。”
燕罗大喜,当年他不过残君阁不入流的底层刺客,便能得顾言良这名震黑白道的卦师一卦,已是天大的福分,怎料今日还能再得顾师一卦。他喜不自胜,几欲跪拜下来。
顾言良摆手道:“我看你师傅面子上罢了,以后你只要把这老东西伺候好了就行了,不必如此大礼。”
如同当年庐州时一样,顾言良将八枚算筹立在四方桌的八个方位,成八卦状,又取了燕罗几滴血液涂抹在玉骨片上,待血液渗透至玉骨片中时,她轻吟一声,玉骨片顿时激烈颤抖,在算筹八卦当中蠕动跳跃,却反反复复不落一方。
“起!”顾言良轻吒一声,那渗于玉骨片中的血液猛地浮现在表面,玉骨片冲飞而起,八枚算筹亦齐齐回旋向上汇集一起。顾言良双手一拍四方桌两只桌脚,那玉骨片应声而落,将八枚算筹一齐击飞打散。待玉骨片落定桌面,却将一枚算筹死死压在下方,玉骨片渗出的血液缓缓在算筹上留下了歪歪扭扭的符号与看不懂的文字。
燕罗与陈天佑见卦象已出,将头凑了上来看那仅存的算筹。顾言良轻轻将附在算筹上的玉骨片拨开,两手是指轻轻按住算筹的血色符纹,双目合住,口中喃喃。片刻之后,她眉头一皱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
待顾言良睁开双眼时,疑惑地瞧了一眼燕罗。还不等燕罗说话,顾言良已从怀中摸出七紫三羊笔一只,正方黄纸一张,朱红墨一盒,她将笔润湿饱蘸起殷红墨,在黄纸上书四行蝇头小楷。也不等燕罗看清这几行字,她便将黄纸四角向中折起,再四角向中半折成八卦外形,最后用算筹压住反扣桌上。
陈天佑未曾见过顾言良卜卦之后再解卦有此奇异举止,问道:“怎么?有什么问题?”
顾言良道:“此卦象……虽非泄漏天机,但卜卦者不可明说,卦象归位时,亦不能在此附近。”她转而对一脸迷惑的燕罗道:“此卦的卦象解析,全在这算筹下扣着,待我离去之后,等到巳时打开即可。不过记住,打开时,不可有第二人在你附近,若要告诉旁人,也需等一个时辰后星宫命格之气回归才行。若有不解,五日后我会再来登门拜访。”
燕罗虽不知其中玄机,但料想顾言良乃大唐顶尖卦师,自然有奇妙之处,所以只是点头应下。
顾言良吩咐燕罗后,又对陈天佑道:“此卦一出,与我有冲,便先走了。飘血楼那边若有什么新的动静,我会再来。”言罢,便收拾好卦术工具,急急忙忙的离开了。
燕罗盯着桌子上被算筹扣着黄纸,眼巴巴地等到巳时,陈天佑也赶紧躲到后院。燕罗伸出手,颤颤巍巍地将算筹移开,慢慢地将黄纸展开,就见四行朱红色蝇头小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