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伍委屈地缩缩脖子,说:“都听你的嘛,结了婚,你想穿啥就穿啥。”
说了小半天的话,老伍有点乏。他打了个哈欠,躺回床上,半眯着眼睛,说:“小玉,我有个外甥,亲亲的外甥。他脾气有点坏,还窝囊,但心眼是一等一的好。我以前犯浑,耽误了他,咱们以后可得对他好点。”
童真给他揶揶被子,说:“好的,以后我会对他好的。”
老伍满意地勾了勾嘴唇,又说:“我还有个朋友,叫阿东。他长得靓,会画画,跑得快,还会打麻将,能连糊十把清一色一条龙!”
猝不及防听见别人提起韩东临,童真喉头梗住了。像是终于找到一个人倾诉似的,说话带着点哭腔:“阿东走了,不见了。”
老伍摇摇头,说:“瞎说,我昨天还见着他。”
童真将信将疑:“他在哪里?”
“和我一样,也在医院里喃。”
老伍正要脱口而出,脸色忽然像便秘一样——话都到嘴边了,忽然想不起来了。
“你带我去找他。”童真强行把他从床上拽起来,给他穿衣服、换鞋。
“小玉,我好累哦,不想动。”
“不带我去,我就不嫁给你了。”
“小玉,我一点也不累,真的!”
童真开车带着老伍,在郊区兜着圈子。他们来到一片新建的产业园区,路灯稀疏,巨大的厂房像一个个黑色的巨人伫立在宽阔的马路两旁。入驻的产业太少,四周空空荡荡的,半个小时也遇不上一个人。
“是这里吗?”
老伍把头探出车窗,一会儿说是,一会儿又说不是。
兜到油箱见底,别说是医院,就连卫生所也没见着一个。
童真立在十字路口,喊:“韩东临,你给老子滚出来!”
老伍跟着喊:“韩东临,你给老子滚出来!”喊完,他扭头又问:“韩东临是哪个?”
空旷的厂区里,年轻和年老的声音交织、回荡,如人类发往宇宙寻找外星人的电波般孤寂。
眼见夜色渐深,童真只好返程,把老伍送回医院。
童真马不停蹄地回到店里,着魔似的四处翻找。他好像一只搜救狗,需要一件沾染他气味的物品作为药引。
把店里弄得一团糟,什么也没找到。
童真颓丧地坐在地上,难过得想哭,愤怒得想吼。
脑海划过一道亮光,童真激动地站起来——对了,他还有声音留在这里。
把大喇叭翻出来,重新装好电池,按下开关。喇叭嘶哑地喊着:
“兄弟俩辣子鸡,垃圾,垃圾,开业大酬宾,走过路过,不要吃垃圾——”
童真抹抹眼角,转哭为笑。
把喇叭搁在副驾上,给车加满油,一脚油门开回园区。童真把车靠在路边,摇下窗户,把音量调到最高。
“兄弟俩辣子鸡,垃圾,垃圾,开业大酬宾,走过路过,不要吃垃圾——”
寂静的夜里,在黑影幢幢的厂区上空,循环飘荡着这句乱七八糟的话,不仅不好笑,反而突兀又瘆人。
还是没有任何回应。
童真给自己点了一根烟。抽到只剩烟屁股时,被烟气呛了一口。
咳着咳着又笑了——他觉得自己很可笑。
他下了天大海大的决心要走。难道自己这么吆喝几声,就能让他回心转意了?
裤兜里的手机响了。
是老全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