层层叠叠的牌位,明明灭灭的灯火,却不是第一次来了,谢蓁面无表情的看着幽光与长夜,心底里生出嘲讽。
谢家的门庭的确是难跨,这么多人都值得供奉,可惜,我阿娘,看错了,我也来错了。
谢芝萱不是喜欢抢别人东西嘛,不过是顺手抓到的蜈蚣,这下抢了过去,真是好玩,想到这,她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却不小心扯到脸上的伤口,哦,是娘口中,那什么,嗯,玉树临风情深似海的郎君暴怒之下的结果,他从头到尾都没半分情,高傲的芝兰玉树,不过是采撷了一朵花的芬芳……说到底,还是娘自作多情了。
如果,如果再来一次,她一定不会让娘去谢家,这样,娘还活着,她也还畅快,虽然,吃的苦多点,衣服上的补丁多点,总不至于,受这窝囊气,层层叠叠的牌位里,娘连个香火都没有。
但幸好,我还活着,至少今晚,谢家,得供奉我娘,嗯,还得是最上面的那一位才行。谢蓁再次开心了起来,她掏出早就藏在衣袖中的纸,上面早就写好了娘的名讳,是个俗气的名字,沈桃花,听娘说,她出生之前的那个晚上,门前的桃花忽然之间开了,在千万朵云霞的祝福里,娘也长成了个大美人,而自己就没这个好运了,只是出生时桃树的枝叶苍翠而已,桃树总是花开过了之后才长叶,谢蓁想到这,心中一阵苦涩。
她看着那层层叠叠的名字,手上身上的动作越发的坚定,外面的看守已经睡着了,她已经听了半宿的呼噜了,谢蓁轻手轻脚的跃上供桌,毫不客气的爬了上去,虽然觉得有点高,但她觉得,谢家的这些祖宗不能压在她娘头上才是,快了快了,谢蓁的手已经能颤巍巍的抓到最上面的那一位了,只是,鼻子在这个时候却不争气了起来,蜿蜒下一缕赤红,呵,都是那如玉君子干的。谢蓁毫不在意的随手抹了,之后,抓到了那位最上面的大爷,再之后,给他换了个位置,把沈桃花的端端正正的放在中间。
“娘,你能听到我说话吗,应该是可以的吧,快,拿个布袋子,赶紧装,这谢家的香火,不要白不要,等我再大一点,再给你找别的。
“装什么?”这长夜的呼噜还在继续,夏夜的蝉鸣依旧阵阵,而此时,清朗的男声却响在耳边,谢蓁一个激灵,差点摔下去,但她一想到这是谢氏的祠堂,胆子却又大了起来,又理直气壮起来。
“谢家拥有的已经够多了,无论是香火还是财富,应该分一点给别人,不然恐有灾祸。” “嚯,小娃娃胆子还挺大,不过,在下不姓谢,姓陆。”
“噢噢,久仰,你也是来打秋风的?”
“这倒不是,但是你抓着在下好久了,这么举着不累吗?”
“……谢家知道自己祖宗的牌位成精了吗?”
“哈哈哈,小友,你当真不怕吗?”
“不怕,娘在这呢,怎么样都比你这厉鬼强。”
“这样么,我看你根骨上佳,本君传你仙法,怎么样?”
这么个转折,实在是出乎意料,仙法,神仙?她只在故事里看过这个词,也还是和凡间的爱恨情仇联系起来的,但这场景……这人,似乎已经变成了一块牌位,还是如此的上蹿下跳,从头到脚都透露出不靠谱的气息,况且,她累了,她娘动作应该够快,大概够花一阵了。
“不要,你自己都困在这,能教我做什么?我才不信。”
“娘,下次我进来,再给你带东西,走了啊,不要担心我,我没事,他们占不到我便宜。”
谢蓁把她娘拿下来,再把一直抓着的“仁兄”放回去。
“修仙,能得长生,这样的机缘,你竟不动心?”
谢蓁此时已经利落的爬了下去,已经到了供桌,她对这位,成精了的鬼兄,并没有什么信任。
“如果真这么好,你早就成仙了,还教我做什么,我看,你大概是什么鬼怪,被封印在这里,虽然谢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你,还是乖乖呆在架子上的好。”
“睡了这么久,遇到的第一个人,真是无趣,现在的小孩……哎,这样,我是陆渊,你且记下这个名字,这深宅大院的,若你遇到什么事,就叫我的名字,我帮你一次,但你帮我做件事,如何?”
“再说吧。”
谢蓁并不知道,那劳什子陆渊早在她抓到牌子的一瞬间就离了束缚,许多年前,有个人在设下封印的那时,肯定不会想到,居然能有这样巧合的解法,月圆之夜,大巫后人,还有玄鸟之血,轻而易举的打破了那已经在岁月侵袭下不怎么牢靠的封印。
没把鬼兄当回事的谢蓁,也不知道,鬼兄脱离了束缚后,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把她给弄死,只是,他许多年没和人说话了,谢蓁的模样与行事,带了几分滑稽的苦楚,与往事有不少相似,于是,这位不知来历的厉鬼,存了窥探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