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雨晴站在原地，有些无措。她看着小小被另一个工作人员轻轻牵着手，准备带往别处，似乎是要送她回去。

“等一下，”苏雨晴下意识地开口，声音有些干涩，“我……我能和她再说几句话吗？”

工作人员停下脚步，有些为难地看了一眼正在收麦的跟拍导演。

导演是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戴着鸭舌帽，表情一直很平淡，甚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冷漠。此刻他抬起头，目光在苏雨晴和小小之间扫了一下，点了点头，算是默许，但眼神里没有太多温度，更像是在观察还有什么可用的素材。

苏雨晴走到小小面前蹲下，这次她没有再试图露出过于灿烂的笑容，只是平视着小小，声音放得很轻：“小小，今天……谢谢你。我……我很高兴见到你。”她说得有些艰难，这话连她自己听着都觉得虚伪又苍白。

小小的目光终于从地面抬起，落在她的脸上。那双大眼睛依旧漆黑平静，看不出丝毫情绪。她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看着。

苏雨晴的视线落在她紧紧抱着的素描本上，忽然想起了自己那个被遗忘的、精心制作的草莓慕斯。一股强烈的愧疚感和不甘心涌了上来。

“我……其实我给你准备了一个小礼物，”她声音更低了些，几乎像是在自言自语，更像是在为自己辩解，“是一个草莓慕斯杯，我做的……但是，我不小心把它忘在家里了……下次，下次我一定带给你，好吗？”

她不知道为什么要对一个看似完全封闭自我的孩子说这些，或许只是想证明自己并非毫无准备，并非那么不尽责。

小小对于她的解释和承诺，依旧没有任何反应。她只是微微动了一下，将怀里的素描本换了个更紧的姿势抱着。

苏雨晴彻底没了办法。她叹了口气，慢慢站起身，膝盖有些发酸，心里更酸。

这时，那个戴鸭舌帽的导演走了过来，脸上居然带着一丝……可以称之为“满意”的笑容？虽然那笑容很淡，更多的是公事公办的意味。

“苏老师，”他开口，语气还算客气，“今天辛苦了。素材我们都拍到了，效果……很不错。”

效果很不错？

苏雨晴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她那灾难般的、全程碰壁的表现，叫做“效果很不错”？

导演似乎看穿了她的疑惑，压低了一点声音，语气里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淡然：“真人秀嘛，需要的就是真实反应。各种状态都是素材，都有它的用处。苏老师放轻松，保持状态就好。”

保持状态？保持这种尴尬又失败的状态吗？

苏雨晴瞬间明白了。对于节目组来说，她和小小之间这种格格不入、沟通无效的场面，恰恰是他们想要的“真实”——属于“对照组”的真实。他们不需要她立刻变成“超人妈妈”，他们需要的是反差，是冲突，是不完美。

而她，今天完美地演绎了这种“不完美”。

一股凉意顺着脊椎爬升上来。她原本还残存着一丝“或许下次会好一点”的期望，此刻被导演这句“保持状态”彻底打碎了。节目组期待的，或许根本不是她们的进步和磨合。

“后续的安排和正式录制的时间地点，林薇老师会通知您。”导演说完，冲她点了点头，便转身去指挥其他人收拾设备了。

工作人员也牵着小小，准备离开。

小小被带着转身，走了几步，却忽然毫无预兆地停了下来，回过头。

她的目光越过短短的距离，再次落在苏雨晴身上。不，更准确地说，是落在苏雨晴头上那个毛茸茸的、略显滑稽的小熊发箍上。

她看了大概两秒钟。

然后，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又重新转回头，默默地跟着工作人员走了。

那短暂的回眸，没有任何情绪，却像一根轻飘飘的羽毛，在苏雨晴沉寂的心湖上极其轻微地拂过一下，甚至没有激起涟漪，却留下了一抹难以忽略的微痒。

她就那样站在原地，看着那个蓝色的、瘦小的身影抱着大大的素描本，消失在乐园五彩缤纷的背景和人流里。

手里还攥着那只草莓氢气球，绳子勒得指节有些发疼。头上的小熊发箍也变得沉重起来。

周围是持续不断的欢笑声，孩子们奔跑嬉闹，家长们脸上洋溢着幸福和宠溺。这一切都像是一场喧闹的默剧，而她被隔绝在玻璃之外，只能旁观。

第一次见面，就这样仓促又狼狈地结束了。

她得到了导演“效果很不错”的评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