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会拒绝美食呢?
季风小口吃着吐司,里面的香菜味不重。闲地打起瞌睡,蓝色的眼睛闭上再缓慢睁开。棕色的头发又细又软,长势爬山虎般茂盛。耷拉的眼皮大概在糊弄人生难题,许是被吐司香的产生了错觉。
本就上扬的嘴角翘起,托着下巴品味面包味。耳尖高于眉毛,耳垂肥厚。
“嗡嗡——”手机振动声响起,打碎了来自亘古久远的美梦。他接起:“喂。”
“托,同桌……我我我,”徐致远的哭腔里夹点说话音,“我的萨……安妮……没有了……”
季风听半天听得乱序,冒着火说:“没有了什么意思?”
“我……我参加……乐……嗝”哭累了,打了个响亮的哭嗝。
火气窜上来,脾气爆起,蹭蹭往外砍。没了往日的温柔,催促道:“别哭了,好好说话!”
徐致远拍了拍胸脯,将恶气顺下去。
“我和同校几个热爱音乐的同学组织了个乐队,今天排练晚了点,我单独回家。就在学校附近,黑得吓人。我自己走,走了很久很久,接着遇见个蒙脸小偷,把我的安妮抢走了。呜呜呜呜……我追不上他……”
徐致远哭得花都谢了,嘶哑的嗓音把季风的耳朵震地半聋。他放下手机打开免提,3D哭声立体围绕房间,活脱脱的玉米面糊糊烧干锅发出的爆鸣声,鬻锅的架势只增不减。
季风心烦意乱,潦草地问:“在哪?”
“家里。”
“我的意思是,”他提起一口气,“你的萨克斯在哪丢的?”
徐致远支支吾吾地,“学校幽灵街。”
手机躺在凉凉的玻璃板桌面上,很安心。季风换身衣服,嘴上说着:“你先报警。我们在那里集合,就这样。”
“好,谢谢你同桌。”
他徒步走了二十几分钟,街上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月亮被谜团笼罩。他蹲坐在地上等徐致远,薅下来一根狗尾巴草攥在手里把玩。
徐致远五大三粗地跳哒着过来,脚下一滑摔个四仰八叉。季风默默叹气,过来拽起他。
“你这虚胖啊,真不行。”
季风站他头顶边,像根麻杆。麻杆尝试抬起实心球,必定以失败告终。
“我错了。”
徐致远瞪大哭红的双眼,黑夜下季风只能看见一条缝变宽了。“错了?”
“你是实胖。”
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拉起他,季风累地直不起腰。“我,我们一起往幽灵街深处走。”
“托,我害怕。”徐致远试图牵他的手,被无情甩开。
“男的和男的牵什么手,晦气。”
徐致远狗皮膏药似的贴在季风背后,扯住他的大半个衣服拧成一股绳抱住。
季风感觉后面阴湿寒冷,手朝后一摸没衣服了。
“……”
“把我衣服放下!”
“好嘞,”徐大胖松手,捋平衣服上的褶皱,“哥。”
松石墙上挂着的蜡油老灯冒着微黄的光,恍恍惚惚地仿佛下一秒就要将人拖进深渊。“破天气,真有人在大街上偷东西?”
他断了弦,惊呼:“我的安妮!”
他们俩前呼后拥的,连歹徒的半只脚印都没找到。浠市的警察懒散惯了,无论多贵的东西晚上依旧不出警。
两个毛头小子找寻小偷,也是滑稽得可笑。
“徐,你的萨克斯可能”季风不忍心看他难过,更要告诉他,“找不回来了。”
徐致远探下身去,静地如同一坛死水。“不可能,明明我们下午还排练来着。你说是不是,托?晚上我用它吹出世界上最好听的和弦,你听到了吗?”
季风死命地将他的魂魄一点点引到他的躯壳里,“我们找,我们肯定能找到的。”
“同桌,你听到了吗?是安妮在喊我。”说完发疯地逐向不远处的湖泊,再往前迈一步就会水花大爆炸。
“俆致远!是安妮,安妮让你活下去,她会回来见你的!”他的声音穿过不朽的河谷,掀起层层波澜。
徐致远脚下没跟,躺在地上像是死了。
季风坐在宽大的石头上,呆呆地凝望远处不语。“我能找回来。”
“没关系。”眼泪顺着徐致远的眼角滴落到泥土地里,湿润万物,生出血肉铸造的根发出沧桑失修的芽。
昏暗的巷子里,有个黑影来回移动。他的手是刀,击杀一个个鬼影。
季风压低声音,拍他肩膀。“徐,别悲伤了快走,有人来了!”
有亿万分之一的可能也要问,“是安妮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