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拿起几本书放进书包里,卷子留在桌上。
出了教室门,穿过幽灵街。这条街道仿佛长的没有尽头,他越走越没底。
为什么,为什么他走不出来?
从白天到黑夜,不停地走、不停地走……
没有力气,崩溃力竭。
全身冰凉地蹲在幽灵街中间的桥洞子下面,瑟瑟发抖。淹没潮水的回忆涌来,他从斯塔诺夫山脉启程——
逃离杀手追捕,忍受胃疼到窒息的痛楚。他再也不要回到那个十八层地狱的地方了,所有人利用他污蔑他伤害他。连生他的母亲,都厌恶他。
山里没有饭食,他就吃野果树叶。
不幸吃到有毒的果子,吐了三天吐到苦胆汁流出来。
他拼命吊着一口气,脑子里不断重复:就快到了,多走两步,一步也好……
当时的他,下雨天也躲在桥洞子下面。偶尔有个好心的过路人扔给他两个钢镚,季风捡起来揣进兜里,一厘一毫都在救命。
他不是没钱,他有张卡。一张很多很多钱的卡,但不想用。
里面的钱,是用他的血液换来的。大本营里的人人皆知,他的血可以恢复伤口。
那他的伤口呢?
谁来恢复?
浠市是他一步一个脚印走来的,磨到没有底的鞋、发痒出血泡的脚都能证明。季风问了好几所学校,都不要来历不明的学生。
他从出生就没有身份证明,仿佛自己生来就是黑手党的献祭品。
某天他实在走不动了,昏死在烧烤摊前面。老板娘怕他影响生意,搬起他的身体挪动到屋内。等他醒过来,喂他喝了几口水几口米饭。
季风只会说几句普通话,他半夜偷偷翻书库里的中国字典学会的。他的母亲禁止他学任何东西,被发现就会挨打。他想学习想到发狂,就算被鞭子抽出血也在所不惜。
“您好,您有——”不大标准的普通话像跳蚤似的蹦出来,“您有工作吗?”
老板娘不笑了,嘴里反复揣摩他的话。
季风急得强说词,把他会的都用个遍。“工作,我,找。不要钱,只会吃饭,都行。”
她懂了,不标准的中文逗笑了她。“好,我想想。”
“什么,都行。”
店里客人渐渐多起来,老板娘看他人好长得也不错,当个上菜的服务生挺合适。“明天后天,你休息到后天,当个服务员推销员之类的。楼上地板上有床被子,你先住着。”
季风弯腰鞠躬,表示感谢。
常来吃的食客对他略有耳闻,是店里的招牌国宝级的人物。仅凭不流利的中文带动烧烤店的生意,老板娘笑逐颜开。给他的工资日益增加,季风只要了基本工资。
攒够三个月的工资,继续出发。他拒绝了老板娘的恳切挽留,走得孤注一掷。
他想上学,很想。
小时候都是私人教师教授,课表排的很满,大多数都跟杀手组织有关。正常文化课少的可怜,他的小手扒在斯塔诺夫山脉最高的建筑的窗台上,眺望地上玩耍的小孩。
世界不起眼的某个楼道,有个孩子被打被骂。他小心翼翼地窥探不属于他的幸福,挨板子也无所谓。
小季风为了得到母亲给他施舍的一点点爱,懵懂地做尽坏事。
他长大了,知道那样不对。所以他逃到天涯海角,只要有一个好心人收留他,他都去。坏心人也无妨,给口吃的他便听话。
阴冷的大桥底部,寒冷贯穿每个肢体部位。好在没有下雨,情况不会更糟糕。
刺骨的海水将他吞没,生命岌岌可危。
可是,虚晃的声音提高了他的听力。像是从隧道里涌出来的,一声又一声:“季风,季风……季风……”
“是谁,是谁啊?!”嗓子里的铁锈味漫延,他依旧不顾一切地大喊。
“季风、季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