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学时期,夏未霖最早是在公办学校上学的。父亲美其名曰体验生活,优越感十足地把夏未霖打造成了全校最有钱的小孩。
好在夏未霖去学校也不是为了交朋友,来了就是上课,一天的课程结束就走人。
有一天,夏未霖在学校门口看见一个小乞丐。
小乞丐黑黑瘦瘦的,不会说话,因为她的舌头不见了。
夏未霖看她可怜,给她买了几次吃的,小乞丐一个劲作揖。
后来的一次,夏未霖放学往外走,小乞丐哭哭啼啼地跑过来,拉着他要去某个地方,非常着急的样子,比比划划怎么也解释不清楚。
夏未霖跟着去了。然后他才知道,小乞丐不是天生的哑巴,是有大人切了她的舌头。
这些大人把夏未霖带走了。小乞丐就蹲在角落,一直哭,好像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伤心。
“过程有些凶险。”夏未霖如此总结道,“不过我获救得比较及时,医生说再晚五分钟可能就要留后遗症了。我的母亲受了刺激,从那时起一直——”
“等等等等,”成忻不得已打断他,“你是不是省略过头了?怎么直接就快进到医院了?中间发生了什么?”
夏未霖淡然地说:“那一段不太愉快,而且不重要。”
“但你刚才还说你在害怕。”成忻不解。
“我怕的并不是……”夏未霖顿了顿,“如果你想知道,我可以讲得稍微详细一点。”
成忻点头,专注地看着夏未霖。
“我被绑架了两天,不能吃饭,不能睡觉。后来跟我家里要钱的时候,他们刺了我几刀,”夏未霖比划着自己的手臂、肩膀和肋间,“大概是这几个位置。好在送医及时。”
……原来文明的绑匪并不是标配。
成忻听得眉头紧锁,不知道该说什么——他这辈子少有的词穷时刻基本都贡献给夏未霖了。
夏未霖放下手:“后来有心理医生的帮助,这段经历对我来说并没有那么大的负面影响。反而是我的母亲,被绑架的并不是她,但她的恐惧比我更深刻。”
成忻对上夏未霖的眼睛,开始明白他讲述这段故事的原因了,不自觉攥住沙发椅的扶手:“可是我——”
“让我说完。”夏未霖固执道,“……让我说完。”
夏未霖注视着成忻,在说出下一个字之前,忽然站起身。
他来到成忻面前,像是抑制不住地想要靠近,却在最后一步处停了下来,接着缓缓地、缓缓地蹲下身去,一侧膝盖点地,就这样向上望着成忻的脸。
成忻感觉沙发椅长刺了一样,已经坐不住了:“夏总你倒也不必行此大礼……”
“成忻。”
这珍而重之的一声把成忻满肚子话都堵了回去。
夏未霖心无旁骛地望着他:“我很害怕,因为我无法接受你遭遇任何危险。但不止如此……
“我是个自私的人。我害怕你有一天就像这样,在某个清晨突然消失,而我连要去哪里找你都不知道。”
这一席话比椅子上的“刺”更锐利,把成忻钉在了原处。他感到夏未霖的目光烫人,却又不敢移开眼睛。
“我怕你只是我的一场梦……但是我很少能够做梦,更不用说这样好的梦。”夏未霖的声音几乎是绝望的,“我很害怕,但我又不知道该怎么办。看见你的时候我总是这样,像个小孩子一样无知……只记得我很爱你。”
夏未霖凝望着无言的成忻,肩膀松懈下来,像是丢开了什么束缚一样低下头去,前额抵在成忻的膝盖,如同一个虔诚的信徒忏悔着他的罪:“我很爱你……”
夏未霖再也忍受不了了。
早晨的那通电话压垮了他的理智,恐惧和悔意拖拽着他陷入情绪的泥沼。
他看见成忻再次出现在眼前时,心里想,万幸。
但是还会不会有下一次?
没有必要继续循序渐进、步步为营了。他要做的是立刻把这个人留下来,无论使用怎样的手段。
夏未霖并不是一个笨嘴拙舌的人。他毕竟有天资,也经历过谈话技巧的训练,不可能不擅长言语的利用。
当拥有明确目标的时候,夏未霖知道如何使用话语来达成它。比如此刻,他想要的是留住成忻——视线、情感乃至整个人。
所以他恰到好处地示弱,透露细节、揭示真心,以此博取成忻的同情和怜惜;也适当作出隐瞒,比如他的母亲本就患有精神疾病,那次绑架只是让她开始热衷于控制自己的儿子。
然而夏未霖错估了自己的情绪波动幅度,错估了自己在成忻面前的自制力。
当“爱”字脱口而出时,夏未霖知道自己已经捉襟见肘,就算侥幸得胜也显得太不体面。
但是……没有对策。
如果有机会重新讲一遍,他还是会把这句话说出口。
“我很爱你。”
喃喃低语在书房里很快消散,不留一丝回音。
“……但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成忻的嗓音干涩。夏未霖对他的回应并不意外,默默叹出一口气,抬起头来:“你不需要——”
“不是,等等,我说的是字面意思。”成忻急切地往外蹦字,“我是另一个世界的人——简单来说就是,穿越者。”
一句话说完,椅子上和地上的两个人双双凝固,对视的眼神堪称呆愣。
良久,夏未霖才找回发问能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