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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种(1 / 2)

 海水被利爪撕开一道缝隙。

一窜珍珠般的白色气泡裹挟着某个灵巧身影闯入乌灵之灵。那是一只通体雪白的猫,冰蓝色瞳孔在幽暗水光里收缩成细线,粉嫩鼻尖微微翕动,精准地锁定了云逐遥的方向。

“喵——!”

短促的厉啸声中,白猫化作一道白色闪电扑向云逐遥。利爪挥出的瞬间,空气中响起云星河压抑着怒火的声音:“云逐遥!一天不闯祸浑身不自在是不是?!跑哪去了!快跟糯米回去,再敢乱来我打劈了你!”

云逐遥“嗷”地惨叫一声,手忙脚乱地招架。一人一猫在幽蓝海水中翻滚扭打,爪影与衣袂交错,竟比先前与上官鸿的生死相搏还要激烈三分。

“大哥你听我解释——嗷!别挠脸!”

“解释?你偷闯家族禁地时我怎么说的?!”白猫的攻势越发凌厉,每一爪都精准地避开要害,却专挑皮薄肉嫩处下手,“私自炼制禁器时我怎么说的?!现在还敢带着不明身份的人闯进乌灵之灵——云逐遥,你是不是觉得我舍不得真劈了你?!”

孟夜蹲在梦生身旁,看着这场荒诞的闹剧。前辈依旧昏迷,眉头却蹙得更紧了,仿佛在噩梦中挣扎。他忍不住喃喃:“修仙到底为了什么呢……如果最后都逃不过一死,为什么还有这么多纷争……”

海水温柔地包裹着他的疑问,却没有答案。

梦生紧闭的眼睫微微颤动。

她听见了。三百年来,无数人问过她同样的问题。最初开辟修道之途时,她只是想带众生挣脱生老病死的轮回苦。可当第一个修士用灵力震碎山峦,当第一件法宝引发宗门血战,她才惊觉——人渴求的从来不是解脱,是比旁人更多的权力,更长的寿命,更恣意的活。

她被捧上神坛那日,万民跪拜,香火缭绕。可当她坦言自己终有一死时,那些炽热的眼神顷刻冷却。后来她“陨落”了,肉身被分割供奉,名号被篡改抹去,事迹被嫁接给另一个虚构的圣者。

信徒要的不是真实的神,是永不倒塌的偶像。

“喵呜——!”

白猫发出一声尖啸,终于将云逐遥按在珊瑚礁上。粉嫩的肉垫此刻像生铁般沉重,压得云逐遥喘不过气。

“我叮嘱你多少遍……”云星河的声音从猫口中传出,每个字都浸着疲惫,“不要逞能,不要出头,你为什么总是不听?!”

云逐遥在猫爪下艰难地扭过头。他脸上多了三道血痕,鲜血在海水里晕开淡红的雾。可那双眼睛亮得吓人,像烧了两簇不会熄灭的火。

“大哥,我们要逃避到什么时候?”他声音嘶哑,却字字清晰,“上官锦被废去修为逐出家门时,你说‘明哲保身’;温雨石在秘境里尸骨无存时,你说‘与我无关’;温涧北失踪三年音讯全无,你说‘静观其变’——”

他猛地挣扎起来,珊瑚礁被撞得簌簌掉落碎屑:“下一个轮到谁?齐欲晚?张易禾已经死了!还是说……”他盯着那双冰蓝猫眼,一字一顿,“轮、到、云、家?”

白猫的瞳孔缩成针尖。

有那么一刹那,孟夜看见猫脸上闪过极其复杂的神情——震惊,痛苦,最后凝成一种近乎绝望的平静。猫爪缓缓松开,云星河的声音轻得像叹息:“阿遥,云家只剩我们了。只要守好炼器之本,不去觊觎不该得的东西,他们不会动我们的。”

他顿了顿,补充道:“毕竟,拴着链子的狗,比野狼好用。”

“狗?!”云逐遥大笑起来,笑声在海水里炸开一串气泡,“大哥,你还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张家凭什么短短三十年跻身四大家?凭武术?笑话!修真界什么时候缺过武夫!”

他撑起身子,血丝从伤口渗出:“他们需要一把刀,一把听话的、能替他们做脏事的刀。上官家要的是统御,齐家要的是平衡,云家……”他惨笑,“云家这块肥肉,他们早就在砧板上画好怎么分了!”

白猫的爪子再次扬起。

这一次,利爪悬在云逐遥眉心三寸处,颤抖着,许久没有落下。孟夜屏住呼吸,看见猫眼中倒映出的青年——那个总是嬉皮笑脸的云逐遥,此刻脸上有种近乎残酷的清醒。

“你什么时候……”云星河的声音在发颤,“变成这样的?”

“从我发现祖父不是‘走火入魔暴毙’,是被上官家主一掌震碎心脉那年开始。”云逐遥平静地说,“从我发现你书房暗格里,藏着三十七封求援信,却一封都没有寄出那年开始。”

白猫的爪子颓然垂下。

它后退两步,冰蓝眼眸深深看着云逐遥。眼前的青年还是那张脸,眼角那抹霞光印记依旧灼眼,可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那个会拽着他袖子讨糖吃的幼弟,那个总把炼器室炸得乌烟瘴气的少年,是什么时候长成了这副看透世情、满眼苍凉的模样?

如果可以选择,云星河宁愿他永远不懂事。

“大哥。”云逐遥忽然放软声音,像小时候耍赖要抱那样,“我们一起离开吧。修仙有什么意思?争来斗去,最后还不是黄土一抔。我们把家主之位扔了,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你种田我养鸡,春天看花冬天看雪,过普通人的日子,好不好?”

白猫眼中浮起深重的悲悯。

“阿遥。”它轻轻说,“你如果真的见过普通人是怎么活的,就不会这么说了。”

话音未落,白猫张口喷出一团乳白雾气。那雾凝而不散,径直扑向云逐遥面门。云逐遥猝不及防,只来得及瞪大眼睛,便软软地向后倒去。

白猫跳到他胸口,低头看着昏迷的弟弟,冰蓝眼眸里有什么温热的液体在积蓄。

“活着虽然艰难……”它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说,“但死了,就连艰难的机会都没有了。”

孟夜在云逐遥倒下的瞬间就动了。

他背起梦生,转身就往星海深处跑。可刚迈出两步,脚下珊瑚礁突然暴长出无数青藤。那些藤蔓粗如儿臂,表面生着倒刺,迅捷如蛇地缠上他的脚踝、腰身、手臂,最后狠狠一勒——

“唔!”

孟夜被吊在半空,背上的梦生滑落,被藤蔓轻柔地接住,放置在一旁。白猫踩着青藤走来,每一步都优雅从容,粉嫩的肉垫落在带刺藤蔓上,竟如履平地。

它停在孟夜面前,仰起头。冰蓝猫眼微微眯起,仔细端详这个被倒吊着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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