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食后,鲁师一直未进授课室,一言心里虽有诧异,仍专注练习,无暇它事,红霞时时张望仿佛失了主心骨一样,就连紫燕与谷雨眼神也流连窗外。
门开,百合馥郁之香迎面而来,屋里人皆看向门口,一人推门而入,年约十八九岁,桃红窄袖撒花短袄,黛青软罗长裙,眉似墨染,眼波流转含情,嘴角微翘,妩媚婉转,娇奴见屋里人都看向她,傲娇昂头进入。
“鲁师今日有事,我带你们半天。”娇奴站于台前说。
红霞无限艳羡的眼神在娇奴腰间垂挂的鱼符上定了定,弯腰施礼:“见过娇奴娘子。”
又转身介绍:“这是娇奴娘子,鲁师的入室弟子,宜春院内人,赐鱼符者,大家见礼。”
教坊司等级森严,下级见上级必须郑重见礼,违者罚。
三人俱起身,整理衣服,交手躬身见礼:“见过娇奴娘子。”
娇奴眼神在三人身上扫过,略停于一言身上,心中转念,这图蓝虽长得好看些,冷冰冰的没甚趣味,转身往屏风后走去:“你们练罢,有事进来问我。”
一言素来对外事漠然,因听她是鲁师入室弟子,不由得多看了两眼,心中也有些好奇。
教坊司里的人都是拘谨而小心的,生怕做错了受罚,然娇奴肆意飞扬,倒不似这教坊司的人一般。
见她进入屏风里坐下,侧头看向窗口,一言也敛了心神在手里的琵琶上,揉捻勾挑,一时便忘记了外面的事,只沉浸于乐曲之中。
练得手指有些发紧了,才抬头轻轻转了转手腕,眼睛不由得瞟向屏风里,见娇奴依然侧身坐着看向窗外,好像一直没有动过一样。
娇奴眼睛定在明丽桥头最高处,盈盈似水波流转,脉脉不语。
明丽桥头柳树成行,隆冬时节早褪去了青绿,只余枯枝孤零零的垂落河面,枯枝上落了几支麻雀,缩头夹尾。
陈斯平站在树下,翘脚望着远处小楼,隔着临河,他好像依然看得见她的双眸盈盈似水,欲语还休。
他不由得搔首踟蹰,爱而不见,何等折磨,又抬起双手挥动,希望她能看见,又垫脚蹦跳,恐墙高看不见自己。
恰似个呆子。
路过的抓鬏小童将他看做傻子一般,他浑然不顾,只望她能看得见,知道此刻他在念着她,盼着她。
娇奴呆呆看着桥上,手舞足蹈的那个傻子,上午的糖葫芦香甜还留在嘴里,此刻又如此着急做什么。
真是个傻子,片刻都等不得吗,见他在寒风里,单薄夹袄如何避寒,又想那双薄底的鞋子该是极冷的罢。
娇奴此时觉得,自己一刻也不能坐在授课室了,起身往外走,走到门口,抬手指了红霞,雪白胳膊上一对粉镯叮当做响:“不许告诉我师父。”
风一样卷了出去,授课室安静如许,只余粉镯叮当之声。
娇奴飞快出了教坊司大门,只觉得眼前鱼符一晃一个桃红身影一闪而过。“咦,那是谁,就这么大喇喇的出去了。”须木指着娇奴背影大声喊道。
“没看见鱼符吗,宜春院的,又穿桃红色,定是娇奴了。”赫六郎斜靠了墙站着懒洋洋的说。
“放着宜春院的侧门不走,到这正门晃什么?”须木有些不甘心,大约是娇奴没来得及给钱。
赫六郎一眼看穿他,“你管得着?”
“她带鱼符,我哪里敢管。”须木嘿嘿一笑。
娇奴选了辆最新的驴车,也不等赶驴车的拿出脚蹬子,自己抬脚就上去,落下门帘,只留下一句明丽桥。
赶车的才不管这许多,今日天冷出门的少,年前买的簇新驴车,不就想多挣几文钱过年吗,这人性子急,等下好缠住讨赏,心里盘算着,手脚利索,扯了缰绳就往明丽桥赶去。
随手扔下一把铜钱,娇奴三步两脚往桥头赶,远处陈斯平见娇奴来了。真如在做梦一样,喜出望外,上前扣了手再也不肯松开。
若不是见桥上人多只怕还想抱,不过认识两三天,又恐唐突。
两人牵了手傻呵呵的也不会说话了,也不知道是谁扯住了谁,一起转到柳树后面,陈斯平一把将娇奴拉进怀里,死劲抱了嘴里不停念叨:“好姐姐,我好想你,想你呢。”
娇奴星眸含情,面儿绯红,耳尖都染了颜色,待要推拒,哪里脱得开,被陈斯平几句姐姐喊来,心又软了,只能由着他抱住了。
喘了口气陈斯平才说:“里娘在刘尚书府里演出,好多人赶去听,我知道你肯定是想去的,便想了这个法子试试,不曾想你真的来了。”
里娘是当今琵琶第一手,就是鲁师也需退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