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年,周炎家里日子过得很艰难,一家三口人,要还债,要生活,他跟妹妹还要读书,说真的,最难的时候他都想过买点耗子药一家人一起死了算了。
但是每次看见阿秀,听见她叫自己哥哥,周炎就狠不下来那个心。
她还那么小。
周炎每个月定时给那三家人转账,有时多有时少,那三家人倒也不是什么穷凶极恶之徒,街坊四邻也都知道周炎家是个什么情况,时间久了,三家人看周炎是个担事的人,也就没有再刻意为难他们。
多少都行,只要你周家认这个账就行。
周炎从厕所出来,王若芳还坐在卧室的小桌前就着一盏小灯做活。
她身体不好,一身的病,外面那些能挣钱的活她一个都干不了,只能去郊区电子厂领点零散活回家干,每个月挣个一两千块,有时连她自己的药费钱都不够。
床上阿秀已经沉沉睡着了,头仰着微张着嘴,就像一条渴水的小鱼儿。
周炎靠近床边,俯身将妹妹的嘴捏合上了。
他轻笑一声,直起身来再看母亲,还在桌前忙碌。
周炎:“收拾着睡吧妈,这都几点了,别弄了。”
王若芳嘴上答应一声,手上动作却没停。
周炎听她声音不对劲,走过去扳过她身子看,才发现王若芳已经泪流满面。
周炎困惑地皱起眉,偏头看了眼床上睡得正香的阿秀,拉着王若芳起身往客厅走。
卧室门被轻轻掩上,周炎严肃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王若芳支支吾吾说今天老师给她打电话了,说了他成绩的事。
周炎悬着的心落下,神色瞬间和缓下来,有意笑着说:“我以为家里出什么大事了呢。”又说,“你不用管我老师说了啥,我读高中就是为了拿个高中文凭,成绩的事不重要,我又不考大学。”
王若芳低头抹眼睛。
周炎有点无奈。
他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许丛辉会说些什么,类似的话老许也跟他说过很多次了,无外乎是替他感到可惜,觉得他应该拥有更光明的未来,比如再努力一点读书,把成绩提上去,尽可能考个大学读。
读大学好吗?
当然好啊!
读书只用舒舒服服坐在座位上,支起耳朵听老师讲课就行,不用风吹日晒,不用卖苦力流汗。
如果他家里不是这样的情况,那他也愿意专心读书,想办法提高成绩,但现实就是,他连生存都成问题。
周炎不喜欢自怨自艾,他平静地接受了自己的现实。
他知道老许是好心,所以他不怪老许跟王若芳说这些。他也不怪王若芳,不怪任何人,包括他那个已经死了的烂赌鬼老爸。
因为老爸已经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也许他不会有光明的未来,但周炎觉得,在自己的黑暗中努力过、挣扎过,这就可以了。
“妈,别为我难过。”周炎低头替她擦掉眼泪,他甚至轻轻笑着,像个自以为被祝福的人。
“我挺好的。真的。”
“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会让咱们家日子慢慢好起来的。”
……
临近过年,林平市内外地车牌逐渐多了起来,往日冷清的街道上忽然开始出现人挤人现象,金口区的几个大商场更是人满为患,超市里结账的人大排长龙。
周炎带着阿秀从超市里挤出来。
他们家过年简单,主要就是出来买点吃火锅的东西顺便再给阿秀买点零食,其实家附近的小超市就能买,但阿秀闹着要逛大超市,周炎便骑车带着她进了趟市区。
“哥哥,市中心好热闹啊!”阿秀坐在车后座上抱着他的腰四处乱瞧。
他们买的东西不多,一左一右刚好挂两个车把上。
左边的是火锅底料还有丸子什么的,右边是阿秀的零食。
周炎还另外买了一副对联和一张福字。
市中心人太多了,车也多,一不小心就容易出现事故。
周炎看了眼不远处突然吵起来的人群,骑车经过时突然发现被追尾的那辆车的车主看起来有点眼熟。
但是一时间想不起来是谁。
直到骑出去一长截,周炎才恍然大悟想起来:那男的不是那天早上陪倪芝吃早饭的暴发户假发男吗?
他猛地捏了一下刹车。